白起立於戰車之上,既不高,也不大。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着,頭頂帶着黑色雙鶡冠,紫色的冠帶從雙耳旁垂下,在尖銳的下顎處系住並打了一個標準的八字結,很是顯眼。
在白起的身前身後,八萬秦軍浩浩蕩蕩,沿着濟水南岸的道路向東,一路人喊馬嘶煙塵瀰漫。
黑色的秦字大旗迎風飄揚,獵獵飛舞。
氣勢驚人。
車輪滾滾,將無數剛剛生長起來的嫩草狠狠的壓入了大地之中,白起的身體隨着道路的顛簸而微微起伏,整個人有些出神,在想着某些和戰場並沒有直接關係,但卻可能會關係到戰爭結果的事情。
首先是來自於秦王的囑咐:「白起,爾此次為將,務必要讓中原諸侯好好的見識一番大秦雄師的厲害之處!」
對此,白起是能夠理解的。
數百年來,秦國僻居關中西陲,不為中原諸侯所放在心上。
雖然自商君變法以來,秦國日益強大,但中原諸侯對秦國大多只是畏懼,並無什麼敬意。
甚至於,平時在提到秦國的時候,還會特意說上一句「戎狄雜居之國,吾不齒也!」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後世的中原王朝看待草原上的那些遊牧民族鄰居們一樣。
你強歸強,我照樣歧視你。
這一次的伐齊之戰,無疑就是揚秦國國威的最佳時機。
另外一個對白起的囑咐,則是來自於穰侯魏冉。
「白起,你此次出征,首要的任務並非擊敗齊軍,而是要拿下陶郡!只要陶郡在手,等你回到咸陽之際,本侯自然會為你在大王面前請功,給你一個大良造!」
想到這裏,白起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火熱。
大良造,那可是秦國二十等爵位之中的第十六等。
到了大良造,距離封君列候位極人臣,也就差那麼一點點的距離了。
魏冉為何要強調陶郡,白起心中自然是知情的。
陶邑會成為魏冉的封地,這對於白起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
只不過……
「穰侯和大王不合之勢如今已經頗為明顯,吾身為大王之臣但卻又受穰侯之恩,該如何是好呢?」
即便是果決如白起,此刻臉上也不由得出現幾分糾結。
作為一個不折不扣土生土長的老秦人,白起自然是忠於大秦,忠於秦王的。
可是,偏偏對白起有提拔之恩的,一路不余遺力支持白起上位的穰侯魏冉,卻和秦王有着很深的矛盾。
如今矛盾尚未爆發,一切好說。
可萬一真的有了那最糟糕的情形,白起又何以自處?
都說忠君,但秦王也是君,魏冉也是君,究竟要忠哪個君?
良久,白起一聲輕嘆。
突然,一陣馬蹄聲迅速靠近,隨後一名騎在馬上的秦國將軍便出現在了白起的面前:「左庶長,前方就是齊國陶郡之地了!」
白起抬起頭,看着面前這名同齡人,心中自然而然的浮現出對方的名字。
齊人,此次白起的副手蒙驁。
說起來,如果不是司馬錯死的剛剛好,同時穰侯又大力舉薦的話,這一次的主將就是蒙驁而並非白起了。
白起收回心中的異樣神情,淡然道:「魏王的軍隊呢?」
此刻,秦軍還處於魏國境內。
蒙驁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爽:「左庶長,那魏國方面拖拖拉拉,雖然答應的糧秣都已經全部兌現,但是這兵馬卻是一個也無!」
也不怪蒙驁生氣,這說好的四國伐齊,結果路過韓國的時候韓國人是這樣子,來到魏國了魏國還是這個鳥樣,趙國的兵馬也沒個音信。
合着搞了半天,只有秦國出兵?
白起倒是沒有什麼火氣,繼續問道:「齊軍方面可有什麼動向?」
蒙驁道:「齊將觸子陳兵十萬於陶邑之外,應當是等着我們來的。」
頓了一頓之後,蒙驁低聲道:「左庶長,我軍自關中而來,長途跋涉千里,兵馬實在疲憊,還是應當先休息幾日,再尋機和齊軍決戰。」
白起不置可否,又問道:「軍中士氣如何,可有逃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