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四十來歲,中等個子,身材消瘦,皮膚黝黑,高顴骨,容長臉,長相十分地普通,是屬於那種丟在人群里就找不着了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十五歲喪父之後為家中的弟妹和孀居的母親撐起了一片天,在陶家眾子弟中脫穎而出,成為號稱廣州第一家的陶家的掌權人。
不僅陶安尊重這個胞兄,裴宴也很尊重他。
「大兄!」他跟着陶安稱呼陶清。
陶清冷峻嚴肅的面孔露出一絲笑意:「遐光,你還好吧?」
自從父親去世,還是第一個人這樣問他。
裴宴眼眶微濕,道:「我還行!這日子總歸是要過下去的。」
陶清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安慰裴宴,而是道:「你能這樣想就好,等過幾年你再回頭看,這些事也不過是你腳下的一道坎而已。邁過來了,收穫會更多。」
「多謝大兄!」裴宴說着,請陶清在圓桌前坐下,道,「我會記着您的話的。」
陶清笑了笑,道:「你和子然都是聰明人,不需要我多說,你們心裏都有數。我相信你們。」說完,看着小廝給他們上了茶點退了下去,屋裏只剩他們兩個人了,這才又道,「你也別和子然玩那些虛頭巴腦的,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你說吧,你準備怎麼辦?」
陶安和裴宴一樣,是家中的幼子,小的時候都有段桀驁不馴的日子,兩人京城認識之後,一見如故,立刻就成了好朋友。陶清幾次行商經過京城去看陶安的時候,陶安都把裴宴拉着作陪,陶清看裴宴就像看到小時候的陶安,何況裴宴格外英俊,若是他想對一個人好的時候簡直就像觀世音菩薩座下的金童,陶清看着就很喜歡,對裴宴非常地親厚。
裴宴能感受到陶清對自己的善意,和陶氏兄弟自然也就越走越近。聽陶清這麼說,他也沒有隱瞞,直言道:「那輿圖是我無意間得到的。現在有兩件事,一是不知道那輿圖是真是假,想讓大兄幫着先試航一段。二是這輿圖原是福州彭家看中的,為了得到這幅輿圖,彭家頗花了些心思,還在臨安城整了些事出來,我就想知道彭家是怎麼知道這幅輿圖的。」
生意做到了陶家這個份上,就不僅僅只是貨物買賣的事了,還必須得要清楚朝堂風向,不然朝廷一個決定出來,很可能幾輩人做起來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甚至還有可能易主。這也是為何不論陶家也好、彭家也好,每代都要辛辛苦苦供出幾個讀書人來的緣故。
陶清能掌管陶家,就不是個等閒之輩。裴宴沒說出來的話他一聽就明白。他不由沉吟道:「試航是小事,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他們不放假,趕在龍抬頭之前給你個音信。但彭家那件事,恐怕還得你自己想辦法——彭家這兩年,和三皇子走得很近,怕就怕他也是給別人做嫁衣。朝堂這塊,我們家不如你們家。但既然你跟我這麼說了,肯定是有我們家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直管跟我說就是了。憑我們兩家的交情,無論如何也會幫你辦到的。」
當今皇上有三個嫡子。嫡長子已經夭折了,嫡次子成親多年卻沒有生下兒子,嫡三子倒是有兩個兒子,卻排行第三。本朝的規矩,立嫡立長。眼看着皇上年事已高,常有御史上折催皇上立下諸君,可皇上都視同耳邊風,留中不發,不僅朝中的大臣為難,那些想站隊的人也很為難。
裴宴道:「我也是擔心彭家是給人做嫁衣。所以我讓印家的人幫着去打聽了。要知道,這輿圖當年可是落在了左光宗的手裏。」
左光宗死的並不光彩。因為當時觸犯了南邊大多數世家豪門的利益,他被先帝責難的時候,幾乎是牆倒眾人推,不僅沒有人為他說話,他死後,他的幾個兒子也都在流放途中不明不白地死了。還是皇上登基之後,重新給他恢復了名譽。而如今所謂的左氏後人,不過是左光宗堂兄弟的後嗣。
「如果當初這輿圖是落在他手裏的,他不可能不拿出來。」裴宴道,「至少福建和廣州的那幫官員會想盡辦法保住他的性命。」
陶清聽了笑道:「遐光,你和子然一樣,從小到大都一帆風順的,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有時候行事不免多了幾分悲憫之心。」
這話不止陶清說過,裴宴的恩師張英也說過。
裴宴不以為然。
難道一帆風順還是錯不成?
一帆風順也
第八十八章 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