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鐵心的心中,一直有四片「天」壓着他。
賀平章以權壓人、以勢欺人,長期讓他不得舒展,便是壓在頭頂的權之天,這片天現在已經被石鐵心一拳粉碎。
除了權天之外,還有道天、黑天、力天,三重天。
黑天力天暫且不表。
所謂道天,指的不是別人,正是劉啟剛。
劉啟剛帶給石鐵心的壓抑感,比賀平章猶有過之。
賀平章只是單純的惡霸欺善民,打倒了就打倒了。能打倒這一個惡霸,以後就算遇到更多更強的惡霸,也大可複製成功的經驗,勇氣之火總在熾燃,心中便無畏懼。
可是劉啟剛不同。
劉啟剛沒有直接欺壓過石鐵心,即便在當日理論之後也沒有故意找個由頭把石鐵心開除。甚至說,陶副主任提供的代寫名片的小渠道,劉啟剛對此不聞不問,也算是有些幫助。
這麼點默許,更大的原因是給司崇天面子。但不可否認,劉啟剛此人本身也不像賀平章那樣時刻顯現出囂張跋扈的樣子,故意和下頭為難。
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好人」。
他的傲慢深入骨髓。
他對「賤民」、對「窒息世代」的那套理論,比賀平章的欺壓更讓人喘不過氣。賀平章是一個直觀的惡霸,但劉啟剛的道理描述的是人類社會運行的規律。
打倒惡霸算不得什麼逆天。
打倒道理,才是真的逆天。
所以石鐵心今日此來,最大的目的不是和劉啟剛過招,而是與劉啟剛坐而論道,以道破道。
「你要和我論道?」劉啟剛詫異了。
然後笑了。
笑的很古怪。
「我本以為你上門挑戰,已經足夠囂張。沒想到,你比我想的更加的天真、更加的不切實際。你想駁斥我?你想說我的認知是錯的?」劉啟剛目露精光:「小子,你想好了,和我論道,你將銳意盡散。」
人的銳意不僅來自於掙扎向上的本能,也來自於對世界的認知和心中的準繩。
正是因為堅信自己是對的,才會讓人奮發向上、銳不可當。
石鐵心來這裏和劉啟剛論道,比單純的決鬥更兇險。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來找一個年富力強經驗豐富見多識廣事業有成的中年人論道,就像是高中生和知名企業家談成功學一樣,簡直是找死。
論道失敗,對銳意造成的創傷遠比被打一頓大得多。
石鐵心卻昂然無懼:「彼此彼此。你若論道失敗,也一樣離散銳氣,崩毀修為。所以你也琢磨琢磨,要不要接我的招。」
「呵呵,哈哈哈哈!好膽!」劉啟剛仰天大笑,然後豁然起身:「好,那就來論一論,不過不要在這裏論。你在肉聯廠幹了不短的時間,但從來沒去過廠區吧?來,今日帶你去生產線上走一走,我們去那裏談。」
「行。」石鐵心起身,和劉啟剛並肩向外走去。
兩人也不去別的地方,直奔石鐵心當小保安時做安檢的那個生產線。走過這裏,有人敬禮,還是小李。
一年之後,保安小李依然是保安小李,但石鐵心已經成為了和老總一起參觀廠區的人。
這很爽——但這對於論道來說於事無補。
劉啟剛一邊向前走,一邊淡淡說道:「你要是想用你來做例子,用你的成功來給賤民們編織一個夢境告訴他們『努力就能改變命運』,那你大可以去教育機構兜售你的成功學雞湯,或許能賺上一筆。」
「但要是真的打算用來駁斥我的理論,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你只是特例,而不是常理。你看他,他也很努力,卻依然一事無成。唯一的收穫,就是多生存了一年,又落下了一身病而已。」
石鐵心雲淡風輕的笑了笑:「我當然知道我是特例,也不會拿我自己說事兒。」
「那我們還有的聊。」劉啟剛一指前方:「我帶你去看看常理,看看窒息時代的真相。」
過了風洗室,吹盡了身上的灰塵,打開對面的閘門,迎面便聞到了遠比廠區外更濃郁、更讓人作嘔的「香味」。
助理手掐法印,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