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仍是怒意未消,但看着眼前的少男少女,卻是忽然間靈光一動。
如此一來,也不論趙無安願不願意,他都得下山了。
由淮西到兩浙,再由兩浙去到淮南,一路上,趙無安也是十分感激安晴的陪伴。若沒有她,指不定自己現在已經倒在柳葉山莊外頭,被激憤的正道人士給亂刀砍成了肉泥。
但安晴此時已然觸摸到了一處禁忌。洛神的故事可以講給她聽,只要她聽話,便不會惹禍上身。但是涉及到造葉與大宋兩朝的數年爭鬥算計,無論安晴有多聰明,都面臨着殺身之禍。
唯有這一點,趙無安絕不會退讓。即使安晴在久達寺一住不走,他也不會鬆口半分。
殘月低懸。不知不覺中,趙無安已然繞過水房,前頭便是藥師殿了。殿中有幾點燭光微明,在黑暗中分外顯眼。
出家人作息規律,到了該滅燭的時候,一定不會拖沓,但佛前必有燈燭長明,日夜不息。因而每晚每殿中,至少都有一名僧人守着香燭,而久達寺的幾處大殿,一直由住持們輪流看守。
趙無安本來就沒什麼睡意,此刻覺得去殿中打坐一會,與長途跋涉歸來的住持們聊聊旅途見聞,倒也是個好選擇。
趙無安雙掌合十,低眉走入藥師殿。這個偏殿並不大,正前方佛龕上頭,東方淨琉璃世界藥師佛正手作施無畏手印,微微前傾,寶相莊嚴。大殿兩側有青銅燭台一字排開,左右分別供奉着日光、月光菩薩,成掎角之勢,拱衛着正中大藥師佛。
佛龕前擺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功德箱,箱前蒲團,有僧人靜坐於蒲團之上,閉目打坐。即使趙無安走進殿內,他也沒有絲毫動靜。
趙無安在他旁邊的蒲團上坐下,也閉目打坐了一會,待心境澄定了下來,才扭頭去看那身着破落緇衣的僧人。
佛家認為塵世無淨土,因而塵世也無乾淨之衣,所以往往要在緇衣上留一處污痕,稱之為「點淨」。僧衣越是破落,就越彰顯此僧在佛法上的全神貫注。
趙無安身上雖是緇衣,但並無點淨。而眼前這個僧人的衣裳破敗至此,足見其一心向佛的虔誠莊嚴。
此人正是遠赴蜀地,並一人闖過七座願壇的慈玄住持。一向為人謙和淡泊,不喜爭鬥。千里跋涉,方一回寺,便又恪盡職守地守在藥師殿中,確保火燭長明。
雖然不信佛法,但趙無安十分欽佩這位師叔。
趙無安沒有打擾慈玄的打坐,但他知道慈玄定然會起身更換燈燭,所以一直耐心等待着。
然而,直到佛前的火燭熄滅了兩三根時,慈玄依然沒有睜眼。
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在殿中守夜,已然不記得一盞燈燭能燃燒多久了吧。趙無安扭頭看了看慈玄,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從他進來到現在,慈玄根本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即使是在打坐參禪,慈玄也顯得太過安靜了些。
趙無安心中一緊。
他深深吸了口氣,四顧了下藥師殿中的一座佛像和兩座觀音像,心中忐忑。門外有陰風忽來,吹起他的長髮,殿中殘燭接二連三地熄滅。
趙無安伸出微微發抖的手,輕輕湊到了慈玄的鼻孔下。
全無氣息。
趙無安渾身猛然一震,飛快倒退出去一步,一腳踩歪了身下的蒲團。
寺廟的青磚地冰涼光滑,蒲團一下子就滑飛出去,輕輕撞在慈玄身上,而後輕飄飄地落在地面。
被這麼一碰之後,慈玄總算有了些反應,不過卻並非讓人心中一輕的反應。
原本他閉目躬身,雙手緊緊地合十貼在胸口,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極像個遠行千里前來叩拜的苦行僧。被蒲團輕輕一碰,他的身子挪動了寸許,失去了之前的平衡,慢慢地向着側面滾倒下來。
一陣濃郁撲鼻的血腥味在此時傳入了趙無安的鼻腔。
趙無安咬緊牙關,死死握住拳頭,難以置信地盯着此刻倒在地上的慈玄。毫無疑問,慈玄已經死了。
怎麼會這樣?
趙無安正自訝異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趙無安神色一凜,轉過身子,面朝藥師殿門,悄悄解下劍匣放在腳邊。
黑暗中緩緩走來一個身影。
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重重疊
第四篇 伽藍 第五章 嫁禍和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