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寧城,遼東總兵府,剛剛赴任月余的杜弘域眉頭緊皺,他在駱駝城時最後聽了高進的建議,並沒有按照朝廷的命令徵兵一萬五千,而是以自己的五千新軍和各家將門的精銳家丁為主,最後帶着一萬大軍北上。
在京師時,杜弘域得到了萬曆皇帝的召見,更是得了內帑撥付的五十萬兩軍餉,這份恩寵冠絕調集的眾軍之首,不過這也讓杜弘域招來了各種嫉妒仇視,甚至還有兵部的官員威脅他交出那五十萬兩由兵部統一調撥。
杜弘域自然不會交出到手的軍餉,他要驅使麾下大軍死戰,便得靠真金白銀,而不是什麼盡忠王事的空口白話,於是他在京師待了沒多久,便領着大軍前往廣寧城,沿途上可是沒少被地方刁難,最後他不得不領兵用強,才勉強維持了大軍的補給。
到了廣寧城後,杜弘域校閱諸軍,檢查府庫,發現可戰之兵不足五千,軍械糧草空虛,向兵部催討軍械糧草卻遲遲沒有答覆,到最後他只能掏銀子向兵部購買,這才囤積了大量糧草。
「大帥,魏公公來了。」
隨着親兵的稟報聲,杜弘域精神一振,朝廷派了兵部左侍郎楊鎬為遼東經略,總督此戰,不過這位楊大人雖說當年在援朝之戰時有些知兵的名聲,可他在瀋陽與之見面後發現仍舊是個紙上談兵之輩,反倒是來監軍的魏忠賢還更懂些軍事,至少這位魏公公堅持要派遣夜不收和錦衣衛前往後金偵查敵情。
「魏公公!」
杜弘域這時候不再敢小覷魏忠賢,甚至隱隱有些感激,京師里不少官員彈劾他跋扈,貪墨軍餉,要不是這位魏公公告訴他,皇上將所有的彈劾奏摺全都留中不發,對他始終信任,恐怕他都要受不了這等壓力。
「杜總兵無需多禮。」
魏忠賢身披甲冑,若不是面上無須,這外表當真是看不出半分閹人模樣,他比楊鎬還早到瀋陽幾日,隨行帶了東廠和錦衣衛的大批番子,讓他們在遼東各地查探,可結果卻叫他甚為擔憂。
遼東各地邊軍就沒多少能打的,那些能打的都是將領蓄養的家丁,只知將主,不知朝廷,是以底下邊軍士卒毫無對東虜的同仇敵愾之心,而且遼東各地土地兼併嚴重,將門和豪強侵吞民田,百姓苦不堪言。
「杜總兵,你可知道清河堡之戰,遼東官兵戰死六千餘居然也造了假。」
因為高進的緣故,魏忠賢對杜弘域還是頗為看重和信任的,東廠和錦衣衛的番子查出來的消息越多,他就越是後怕,這遼東地方的人心向背還真不好說,有些人甚至沒拿努爾哈赤當東虜看待,覺得努爾哈赤不過是起兵造朝廷的反罷了。
「魏公公何出此言?」
杜弘域滿臉錯愕,清河堡之戰當初可是震驚朝廷,才讓皇上下定決心要調集大軍剿滅東虜,勿使其做大。
「什麼戰死六千,這裏面有三千人是吃空餉的,然後臨時強征的平民百姓。」
魏忠賢的臉色難看,要不是他聽了高進的,帶了大批的東廠和錦衣衛番子,暗中打探消息,他根本就不知道遼東上報朝廷的消息多半不實。
杜弘域沒有說話,因為這種事情在邊軍里真的不稀奇,就是延綏鎮裏,真要按名冊點兵,那吃空餉的也起碼有三成,為什么小高對駱駝城那些將門向來不假顏色,可是那些將門反倒是還要討好小高和他,便是小高用那近萬顆韃子首級,平掉了這些將門歷年吃空餉和軍庫虧空的賬目。
東虜大掠遼東,底下那些帶兵將門趁機平賬再正常不過,更何況他們還能以此為藉口向朝廷討要軍餉,這上報朝廷的傷亡必然全是造假的。
「魏公不要動怒,國情如此,朝廷那裏也未必不是不知道。」
杜弘域勸着魏忠賢,魏忠賢聞言一愣,隨即便思索起來,這時候他忽地想起和高進閒聊時,這位老弟曾經說過的那番話。
朝廷積欠各地邊軍軍餉,再加上京師到地方那些過手軍餉的經辦文官一層層漂沒,那些帶兵的將領不狠狠吃空餉的話,怕是連家丁都養不起,莫看大明名義上各地動輒邊軍十萬十數萬,但實際兵力打個對摺都不止,而這裏面真正能上陣的起碼得再打個對摺。
「看起來高老弟說的一點都沒錯,這仗朝廷壓根就沒多少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