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事重重,走進城門時埃德還是很快便察覺到灰岩堡的氣氛與往日不太一樣。
那是種難以形容的感覺,表面上一切如常,卻隱隱透出一絲緊張,又不像是面臨什麼危險……
「國王來了。」
瑞伊走過他身邊,淡淡地告訴他,「在塞爾……在王子的房間。」
埃德飛奔而去。
羅莎和另一位全身盔甲的騎士守在門外。女戰士對他一笑,低聲跟那神情嚴肅的年輕騎士說了句什麼,騎士才點點頭,向埃德躬身致意,然後恭敬地敲響房門。
羅莎趁他轉頭時對埃德挑了挑眉毛,臉上有一絲揶揄,也有一絲無奈。
埃德聳聳肩,在「得到國王陛下的允許」之後才舉步入內。
沉默地坐在床邊的博雷納卻根本沒幾分國王的樣子。他叉開雙腿,整個人癱在一張椅子裏,神情恍惚地對埃德揮了揮手。
「……你受傷了嗎?」埃德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博雷納笑了起來,臉色雖然難看,精神卻不算太差。
「我累得像條狗。」他直言不諱,「只想找個草窩鑽進去什麼都不理,又怕被某個姓克羅夫勒的傢伙拖出來剝皮。」
「你可以不用親自出征的。」埃德輕聲說。
「哦,那可不是最累的部分。」博雷納苦笑着壓低了聲音,「連帶上十幾個騎士跟我一起來灰岩堡都得從不同的家族裏小心選擇,這才真讓人精疲力盡。」
埃德同情地點頭。
「國王嘛。」他說。
「一個原本打算最多十年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國王。」博雷納自嘲地一笑,看向安靜地縮在床上的塞爾西奧,「我是個胸無大志的傢伙……你知道嗎?我一直小心地繼續經營着庫茲河口的『生意』,甚至比『經營』這個國家還要用心得多,因為我覺得自己遲早會回去,可現在……」
現在,未來的國王很可能再也無法恢復清醒。
「對不起……」埃德愧疚地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如果我能早點救出他……」
博雷納搖了搖頭。
「那不是你的錯。羅莎已經告訴我經過……你已經幫了我太多,埃德。而我似乎什麼也沒能回報給你,反而給你惹來一堆的麻煩。」
「相信我,就算你沒有從五月節上消失,該來的也一樣會來。安特?博弗德對水神神殿的不滿可不是從那一天才開始的。」埃德咧咧嘴。「雖然我的確懷疑是你把霉運傳染給了我,我以前可是被泰絲叫做『幸運之神的寵兒』的。」
博雷納低低地笑出了聲。
「抱歉啊。」他半真半假地說。
「沒關係。」埃德寬宏大量地回答。
博雷納看着他,笑意散去。眼神漸漸認真起來。
「我一直擔心你會變成個陰沉偏激的傢伙。」他坦率地說,「畢竟你在太短的時間裏遭遇了太多……但你比我預料的要堅強得多。」
「如果你知道我曾經試圖暗殺安特,大概就不會這麼說了。」埃德苦笑。
「可你並沒有真的殺了他。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埃德沉默下來。
他想起斯科特。那時斯科特其實並沒有阻止他,但如果不是他緊跟在他身後,他大概也已經死在國王的衛士們的劍下……或者更糟,他會成為一個「暗殺國王未遂」的冒牌聖者,死在斷頭台上,那樣的恥辱是用血也洗不淨的。
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突然認真地覺得他的運氣其實也不算太糟。他有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拋棄他的親人和朋友……他也永遠不會因為任何理由而拋棄他們。
「羅莎是否也已經告訴過你,塞爾西奧的失蹤或許與耐瑟斯的信徒們有關?」他低聲問道。
有些問題是無法逃避的。
「……是的。」博雷納平靜地回答。
「你……有什麼打算嗎?」埃德忐忑地追問。
「至少現在,如果他們不打算堂而皇之地站出來與我為敵。我也沒有餘力去對付他們。」博雷納一臉疲憊地撓頭,「老實說,雖然他們的『聖者』實在是個可怕的傢伙,但我覺得暗中挾持塞爾西奧這種事,實在不像是他能做得出來的。」
埃德用力點頭。
「所以……如果你有什麼與那些信徒有關的消息,請一定要告訴我。」他誠懇地請求。
博雷納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相信克羅夫勒手上有不少東西,雖然他總是不動聲色。」他說,「你救回了塞爾西奧,就憑這一點。他也不會拒絕與你分享。」
「這樣的話……」埃德充滿期待地搓着手,「他是不是也有可能知道一條冰龍飛去了哪裏?」
博雷納愣了一下。
「你把那條龍弄丟了嗎?」他問。
「是的。」埃德沮喪地回答,並沒有糾正那會讓伊斯暴跳如雷的說法。
——如果他還會「暴跳如雷」的話。
.
冰龍在終年積雪的山峰間盤旋了好幾圈,也沒有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只能飛到了附近的山峰上,靜靜地凝望着不遠處那刀鋒般的山脊。
它就是在那裏擊敗了銀牙……它就在那裏殺掉了它最後的同族,然後把它的屍體留在了那裏。
龍沒有為敵人收斂屍體的習慣,而它那時也實在沒有心力去在意這個。這裏是人類無法到達的地方,就算是經驗豐富的冒險者也很容易迷失在連綿的群山和致命的風雪之中。它以為冰雪會覆蓋銀牙的屍體,成為它冰冷堅固的。雪白的墳墓……但現在,就算不去刨開山頂的積雪它也知道,銀牙已經不在那裏。
冰龍沉思了一會兒,展翅飛向東北方。這裏是銀牙矮人的地盤——雖然他們真正的地盤是在岩石之下,但弄走一條龍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矮人們多少會知道些什麼。
它飛得很低,看着自己的影子掠過林間空地,掠過山峰上裸露的岩石。想起被矮人們射了一箭之後的耿耿於懷和幼稚的報復,突然間覺得有些可笑——那算什麼呢?他們毫不否認的憎惡,光明正大的攻擊,幾乎是值得尊敬的。
它降落在礦坑入口處的山峰上。伏了下來,安靜地等待着。它的雙翼沉重而疲憊,就像它的心一樣。那裏有一道傷口,雖然在它日夜不停的飛翔中似乎已累得不再疼痛,卻依舊冰冷而猙獰。像是再也無法癒合。
如果可以,它寧可一直像這樣趴在寒冷的積雪上,什麼也不再理會,但它不能。
這一次,它不能再逃避。無論是為了誰,它都得把整件事從頭到尾查得清清楚楚,否則它的靈魂將永無寧日。
太陽從正中滑到西方時,幾個矮壯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它的視線中。他
第五百二十三章 各自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