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裏,一家掛着「踏雪尋酒」幌子的小小酒館裏,溫含玉和梅良依着小窗而坐。
這是一條窄得只能容一頂轎子通過的小巷,巷子裏的鋪面做的都是小本買賣,不管是賣香粉的還是賣餃子或是賣酒的,鋪面都是窄窄小小的,除了櫃面,鋪子裏就只能再容下兩三張桌子。
小巷裏的人也遠沒有那些寬巷大街上的多,這巷子裏的生意並不好。
不過,巷子卻清掃得乾淨,那鋪面里每一個營生的人看起來都是一副好說好笑的模樣,似乎都不為沒有生意上門而愁。
這家名為踏雪尋酒的小酒館是梅良尋到的,準確來說,是他嗅着酒香找來的。
小鋪面,小窗戶,小桌小凳,好在酒罈不小,酒碗也不小。
溫含玉從錢袋裏拿出的銀錠子當然也不小。
梅良一言不發連喝了三大罈子酒後才有氣無力地贊道:「好酒,你不來一碗?」
溫含玉面無表情地看着好似醉了的他,冷漠道:「我不喝。」
「你想知道什麼,關於小喬的,我都能告訴你。」梅良從腳邊拎起店家方才就放在那兒給他的酒罈,拔了封蓋,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又倒了一碗酒,
「昨夜之事,何人所為?」溫含玉開門見山,一句多餘的問題都沒有。
「太子。」梅良也一點不含糊,就像他喝酒一樣,暢快。
「你如何知道?」似是心中早已有這般的猜測,是以溫含玉不見分毫詫異之色。
她很冷靜,顯然她不過是想要確定自己心中猜測而已。
「昨夜的人是我殺的,怕死的人自然就告訴我了。」梅良說完,又是將碗中滿滿的酒一飲而盡。
他此時只覺神清氣爽極了。
他總是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只有在喝酒的時候,他那雙不管看什麼似乎都提不起精神的眼睛才會變得明亮。
溫含玉看着他在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內喝了整整四大壇的酒,再看他只比強上那麼一丁點的模樣,以及他背上那把並未出鞘就已能讓人覺到凜冽劍氣的劍,才又問道:「你是喬越的小師叔?」
梅良瞟她一眼,「不信?」
「太髒,太醜。」溫含玉直言不諱。
「我叫梅良,天獨山人。」梅良毫不介意,反是自報家門,「我倒是瞧你挺順眼,你叫什麼?」
「溫含玉,溫國公府大小姐。」對於爽快的人,溫含玉也從來不含糊。
「小喬十歲那年跟他那糟心師父到的天獨山。」梅良這已是第五壇酒,他的身子已經開始搖晃,他似是醉了,「他在天獨山上呆了兩年。」
不過他倒沒有忘記回答溫含玉的問題,他說過只要她請他喝酒,便把她想知道的都告訴她,倒當真不是虛言。
溫含玉再沒有問題,也不再看梅良一眼,站起身便走。
小巷裏此時走進來一名拄着拐子背部微微佝僂鬚髮花白的老人。
這小巷裏本是好說好笑的人們的視線在這一瞬間都聚到老人身上,只一個剎那,他們又恢復原本的神色,仿佛那一瞬間的反應在他們身上沒有出現過似的。
溫含玉將與這位老人擦肩而過時,她看了他一眼。
她雖算不上閱人無數,但見過的人也絕不算少,她見過醜陋的人,卻還從未見過如眼前這老人這般醜陋的人。
他的左半邊臉似被大火燒過,眼睛鼻子以及嘴巴全都扭曲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眼耳口鼻在哪兒,給人一種一團糊了的肉泥的感覺。
如此便罷,他的右半邊臉也無一寸完好之膚,從額頭至下巴,滿是是密密麻麻被針縫過留下的疤痕,眼瞼上,唇上,都是!
許是被縫合了太久太久,以致他的臉上雖沒有了針線可他的右眼卻只能睜開一條縫,幾乎看不見他的瞳仁。
他的身體極為瘦削,以致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他需雙手都扶在那根拐子上才能走得穩而不致摔倒,只是就連他這雙手,也都是殘缺不全的。
他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他的右手卻是一根手指也無,只剩光禿禿的一隻手掌。
這般的模樣,若是小孩兒們見到,定會嚇哭。
溫含玉瞧到他的樣貌,卻沒有注意到他的鞋。
064、機緣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