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還在落。
少年清亮的瞳眸逐漸渾濁,他已是個老人了。
然而無論那瞳眸清亮還是渾濁,倒映出的,始終只是顧樨。
始終只是她一個人。
老人的手無力垂落。
老太太痛苦地嗚咽出聲。
躲在不遠處的蘇酒眼圈紅紅。
謝容景壓抑着祖父逝去的悲痛,取出帕子遞給她。
還沒遞過去呢,青衣布鞋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的,徑直把蘇小酒拽到懷裏,用帶着薄繭的手指為她擦去淚花。
而蘇小酒嗚咽着趴在他懷中,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
三人沒去打擾兩位老人,沿着烏衣巷往府邸走時,謝容景鼓起勇氣道:「那什麼,蕭懷瑾,下次能不能換我安慰蘇小酒?」
「憑什麼?」
「我給你銀子唄,你開個價。」
「五千兩!」
謝容景瞪他一眼,咬牙:「成!」
蕭廷琛輕笑,「我說的是黃金。」
「喂喂喂,蕭懷瑾!」
兩人吵吵鬧鬧的,這麼多年都是如此。
蘇酒落在後面,低頭看着青石板磚。
板磚上,三個人的影子非常親密地連在一起。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呢。
少女忽然好希望時間能走慢一點,再慢一點。
謝容景回頭,「蘇小酒,你磨磨蹭蹭說什麼呢?」
「沒什麼!」
少女眼如彎月、笑似桃花,惹得蕭廷琛怒罵,「笑得跟條傻狗似的!別笑了!」
再笑,謝二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青石板磚,桂影婆娑。
這一年,蘇酒仍舊天真無邪。
年少的女孩兒並不知道,這世上最難預料的,是人心的變幻。
這世上最無法阻止的,是時光的洪流。
明年中秋的圓月,已不再是今秋的圓月。
……
參加完謝家老爺子的葬禮,蘇酒才返回女學。
莫名的,有些期待下午的香道課。
她站在窗邊澆花,徐暖月抱着枕頭,神神秘秘道:「蘇蘇、寶錦,明天會有長安城的貴客駕臨金陵,就歇在我們家呢!」
周寶錦搗鼓着她那套龜殼,「我也聽我兄長說了,好像是東宮那位,還有花家和陸國公府的兩位千金。他叫我這段時間別到處亂跑,免得衝撞貴人。」
「咱們只是遠遠地看一看,怎麼會衝撞他們呢?」徐暖月放下枕頭,從懷裏掏出兩張請柬,「過兩天我府里會舉辦賞菊宴,咱們一塊兒去吧?我真想看看他們長什麼樣,特別是那個叫花月姬的,蘇蘇,不知道她跟你嫡姐比,誰更漂亮呢?」
花月姬很美,多年前就以一支驚鴻舞聞名八國。
再加上她在天香榜上排名第二,又是花家的明珠,所以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男人把她當做夢中人。
就算是徐暖月這些女孩子,也非常好奇她的容貌。
周寶錦興致勃勃地收了請柬,「蘇蘇,你去不去?」
蘇酒挺想去的。
她猶豫片刻,點了頭。
下午的香道課結束後,蘇酒又被蕭廷琛喚到書房,說是叫她幫他整理書架。
她顛顛兒就跑去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她把古籍分門別類地放在不同書格上,悄悄回頭,身穿紅衣的男人端坐在大案後,正翻看學生們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