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被人連根挖走,一株被人剪去了全部枝葉。
光禿禿的,在春天來臨之前,它就會枯死。
它是被拋棄的那株。
許是同病相憐,他上前挖出君子蘭的根系,帶它離開了這裏。
翌日。
蘇酒臨鏡梳妝,小鹿眼中難掩興奮,「白露,你說長安是什麼模樣?」
白露細細為她把烏髮梳理整齊,「奴婢在書上讀到過,長安是巍峨又氣派的古都,從前許多朝代,都定都在那裏呢!」
霜降捧來釵飾,「小姐,上元節後,你會帶我們一起去長安嗎?奴婢也好想長長見識啊!」
蘇酒眉眼彎彎地挽起她們的手,「只要你們願意,我就帶你們一塊兒走!我都想好了,將來我還要準備兩份豐厚的嫁妝,把你們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呢!」
寢屋裏笑鬧成一團。
一道不合時宜的尖銳女音突然響起:
「成日裏把嫁不嫁的掛在嘴上,蘇酒,就你這樣的女人,沒資格做國公府的小姐!」
門帘被挑起,陸嬌儀被她乳娘錢氏攙扶着踏了進來。
她依舊氣勢洶洶,毫無鳩佔鵲巢後的愧疚與失落。
蘇酒收斂了笑意,在大椅上落座,「看茶。」
白露端來香茶,錢氏推辭了,一邊拿帕子擦淚,一邊道:「不瞞蘇姑娘,當年確實是我起了歹心,見你父親位高權重,你母親又不省人事生死不知,才趁機把嬌嬌充作你,塞進了你父親懷中。」
她又嘆息一聲,「這些年,到底是我們對不住你。這些銀票是我和嬌嬌攢下來的體己錢,權當賠償。你收了,咱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如何?」
她取出厚厚一沓銀票,呈給白露。
蘇酒粗粗掃了眼,大約一萬多兩是有的。
可是一萬多兩銀票,又怎能買下多年時光?
錢氏見白露不接,眼淚越發流得洶湧,「蘇姑娘,如今老國公夫人身子不好,她平日裏最寵愛嬌嬌,如果知道嬌嬌是假的,必定嚴重影響身體。一個不好,氣得駕鶴西去也是有的……你這還沒回家,就叫親祖母氣得離世,傳出去人家要罵你八字不好的。」
霜降叉腰大笑,「這真是我聽過最可笑的笑話了!就算老國公夫人出事,也是你們母女的錯,與我們小姐的八字有什麼關係?!更何況小姐仁孝,這些年承歡老太太膝下,不知逗得老太太多高興!我看,你們兩個就是貪圖富貴,捨不得挪窩!」
「你這賤婢,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陸嬌儀睜圓了眼睛,「在長安,像你這樣多嘴的賤婢是要撕爛了嘴賣進窯子的!」
蘇酒微微一笑,「長安是怎樣的規矩,我不知道。但在江南,你做客人的擅自訓斥我的婢女,就是錯。霜降,把她們攆出去。」
「得嘞!」
霜降毫不客氣,揮起掃帚就攆人。
母女倆狼狽地滾出降鶴汀,陸嬌儀氣得抓緊拐杖,「都怨你,還說什麼讓蘇酒心軟,你瞧瞧她現在心軟沒有?!」
「嬌嬌別生氣,這裏沒人幫咱們做主,咱們治不了她!但是回長安就不一樣了,老夫人和國公爺喜歡你,哪怕你不是國公府的女兒,可是寵了這麼多年,養條狗都有感情了,哪有說扔就扔的?娘尋思着,好歹也能撈個義女噹噹。」
「什么娘不娘,我現在還是國公府的小姐,你胡亂自稱什麼?!」
陸嬌儀嫌棄又怨恨地看她一眼,拄着拐杖走了。
「我可憐的嬌嬌……」
錢氏憐惜不已,緊忙追上去扶她。
她們走後不久,蕭廷琛失魂落魄地來到降鶴汀。
他挑開門帘,看見蘇酒端坐窗前,正翻看古籍。
窗明几淨,她身着水青襖裙,姿容艷麗溫婉,周身透出大家閨秀的書卷氣,對他而言是致命般的誘惑。
他站在背光處,啞聲:「蘇酒。」
蘇酒抬眸望來。
青衣少年,身形修長勁瘦。
不知在哪裏跑了一夜,錦袍邊緣沾着泥土,下頜胡茬縱生,桃花眼底都是憔悴。
她冷漠地收回視線,從袖袋裏取出玉簪放在小佛桌上,「還你。」
「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