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
他看見女孩兒面頰上滾落兩行清淚,可憐至極。
他憐惜地吻掉淚珠,「所以,能不能把婚期提前?」
蘇酒乖巧而又認真地點頭。
她輕輕嗚咽了聲。
她不在乎婚禮是否隆重,只要能讓祖母親眼看見,只要能讓祖母高興,哪怕婚禮再簡陋,她也甘之如飴。
因為祖母待她好,所以她也願意待祖母好。
所謂孝心,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
……
因為陸國公遠在邊關,所以蘇酒得從蕭家出嫁。
她提前一天回到蕭家,跟着老太太住在松壽院。
因為從蕭廷琛那裏得了信兒,再和老太太相處時,蘇酒終於察覺到老人家是強打着精神跟晚輩們說說笑笑的。
她坐在老人家身邊,緊緊握着老人的手。
她記得前些年,祖母的手蒼老卻有力,是極有福態的手。
可現在……
分明乾瘦得可憐。
少女強忍淚珠,生怕露餡兒叫老人家傷心,不敢久留,借着回廂房休息的名義快步離開。
她躲進廂房,鑽到被子裏狠狠哭了一場。
對於不相信往世和來生的人而言,生老病死的感覺特別難受,眼睜睜看着深愛的親人離開人間,卻連挽留都無能為力。
唯一能夠做的,是在老人還在世時,多給他們一點溫暖,再多一點溫暖。
小時候讀「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只覺得是書上的好言佳句。
等長大了,才知道這兩句話的分量有多重。
回不去的,從來不是江南……
而是光陰。
蘇酒嚎啕一場。
好容易止住哭,她重新梳洗上妝,唯恐被老人家發現自己哭過。
對菱花鏡輕掃娥眉,槅扇外忽然響起叩門聲。
她起身開門,周寶錦笑吟吟地踏進門檻,「小酒,我來陪你啦!我打算今晚跟你一起睡,明天給你添妝,送你出嫁!」
她背着個鼓囊囊的小包袱,裏面顯然裝着換洗衣裳和添妝的禮物。
蘇酒正要掩上門,一隊婢女姍姍而來。
她們手捧托盤魚貫而入,笑吟吟朝蘇酒福身行禮,「給側妃娘娘請安!王爺吩咐,請娘娘試嫁衣。」
周寶錦精神了,把小包袱扔床上,歡快道:「快快快,關門試衣!雍王準備的嫁衣,必定是極好的!」
蘇酒在窗邊坐了,提不起精神。
作為妾侍出嫁,嫁衣再華美,也只是粉色。
有什麼好歡喜的?
「哇!」
她愁眉不展,周寶錦突然驚嘆。
她抬頭望去,周寶錦捧着嫁衣,呆呆站在那裏。
嫁衣如火,比世間最貴的胭脂還要紅。
極品絲緞折射出淡淡光澤,如同處子幼嫩的肌膚。
層層疊疊的裙擺,用金線繡滿龍鳳,栩栩如生,妙不可言。
嫁衣上還點綴着紅寶石,剔透飽滿,毫無瑕疵。
這是正室才能穿的嫁衣!
領頭的婢女笑道:「側妃娘娘,主子說,您雖是側妃進門,但一切禮儀佈置都以正妃的規矩辦。這身嫁衣,乃是主子出征前在裁蓮風露香定製的,長安城十六位最好的繡娘連夜趕工,才繡出這些龍鳳花紋。紅寶石價值連城,是主子從燕國國庫搶來的戰利品。」
周寶錦越聽越害怕,雙手哆嗦得厲害,「那什麼,小酒啊,這嫁衣這麼貴重……我怕給你摸壞了賠不起,快,快來搭把手……」
蘇酒盯着嫁衣。
少女都是愛美的,她忍不住舔了舔唇瓣,小心翼翼摸了摸嫁衣,不敢想像蕭廷琛竟然會對她這麼好。
幾名侍女服侍她在屏風後更衣,踏出來時,周寶錦覺得這座寢屋都被她的艷光照亮了!
「好好看啊!」她痴痴歪頭,「小酒,我能不能也給雍王做側妃?」
蘇酒抿嘴輕笑,站到落地銅鏡前。
左右照了照,她有點疑惑,「對了,你們主子是怎麼知道我衣裳尺寸的?」
婢女們對視一眼,假裝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