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忽然一聲冷喝,將回憶中的顧雲旖拉回了現實。
砰——
一隻碗重重地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放碗的力度很大,碗在桌上跳了兩跳,碗裏一根沒有肉的雞骨頭跳了出來,落在了破舊的桌面上。
碗裏裝有鹹菜肉骨頭和糙米飯。
雖然是大冬天,但那飯菜仍然散着一股子餿味。
顧雲旖清澈如秋水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慍色,冷笑道,「你們膽子不小,敢給我吃這個?」
就算她失寵了,她也容不得一個低等的宮婢來羞辱她!
這是一隻狗碗!
若舅舅得知她的處境,這兩人,必叫她們死無葬身之地!
老宮女見顧雲旖發火了,攏着袖子笑了笑,笑得兩肩聳起。
她對屋外捧着小銅爐取暖的另一個老宮女笑道,「她居然說我膽子不小?呵,哈哈哈,她還以為,她還是當初那個威風凜凜的紅衣羅剎元敬皇后嗎?不不不,她現在是慎妃娘娘了。哦,不不不,她現在是廢妃!她還敢對咱們耀武揚威?真是笑死個人了。」
屋外的宮女翻了翻眼皮,「跟她廢話什麼呀,她愛吃就吃,不吃你端走。她舅舅都死了,沒人給她撐腰了,她現在等於廢人中的廢人了!」
「你說什麼?我舅舅怎麼啦?南安王怎麼啦?」顧雲旖顫聲問道。
兩月前,宇文恆登基了。
按着八年前他當着舅舅一族人的許諾,封舅舅為南安王,封她的寡母為齊國夫人。
表弟們也分別有了封賞。
記不記情,暫且不提,這表面的工作,做得還算圓滿。
那老宮女被派來這裏當差,吃了兩月的苦心中早有怨言,便不太客氣地冷笑着,「喲,還沒有人告訴你外頭的消息?那我就做做好人,跟你說說吧。唉,你舅舅家司家和你娘家顧家近百口人哦,兩日前全都上了斷頭台咯,聽說,大理寺的劊子手們手都砍酸了——。對了,還有你母親齊國夫人,以死諫言,在宮門口撞柱而亡了。」
不——
不不不,這老宮女一定在騙她!
「你在騙我!」顧雲旖冷笑,「天下誰都可能會反,唯獨我舅舅不會反!」
「我騙你做什麼?騙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屋中老宮女冷笑,「反正日子漫長無聊,當個話本子故事說說而已,你愛聽不聽。」
顧雲旖的心砰砰亂跳,整個人都發起抖來,「那好,你且說說看,說說這前因後果。」
「前因後果啊?簡單得很,南安王想謀反,已在膠東屯兵十萬造兵器數萬件,被人揭發了,皇上大怒之下,下令滿門抄斬,你母親在宮門前喊冤撞柱身亡了。這麼大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能瞎編?」
五雷轟頂!
顧雲旖驚得呆住了。
若舅舅想反,早在八年前天下大亂時,就可以揭竿而起從膠東殺入京城,何苦等到今天天下安定再起義?
舅舅不可能做這種傻事!
舅舅是生意人,一輩子厭惡打仗,他最大的樂事是開鋪子賺銀子。
「誣陷!這是誣陷!」顧雲旖大怒,「帶我去見皇上,馬上!我親自跟他說!」
兩個宮女卻不為所動,相視一笑。
笑中帶着嘲諷。
「我說慎妃,你就省省事吧,皇上,是不會見你的。」
「我再不得寵,也是他的妃子。我跟他出生入死八年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不可能不見我!」顧雲旖看向那個年長些的宮女,「我不會虧待你的,我的耳環送你了。」
她沒有俸祿發下,便不能打賞。
她來這裏的時候,曾帶了些錦緞錦被錦衫,頭上首飾也不少,為了吃些好的,不至於餓死凍死,好撐到舅舅進宮來看她帶她走的那一天,她將身邊值錢的,一件件送與這兩個宮女,現今除了這副耳環——當年宇文恆送她的第一件禮物,她捨不得送掉,寧可餓着凍着,也要保留着。
她相信宇文恆是暫時被殷鸝蠱惑了,加上她又殘廢了,才不理她的,時間久了,他一定會記起她的好。
但如今,司家顧家滿門被斬,舅舅死,娘親的自盡,令她徹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