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聽到這話笑了笑。
「這些大人物倒是終於想到來看我了。」
明初,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以里甲制度治理全國的鄉村。規定一百一十戶為一里,每里中錢糧多的十戶為里長。這十名里長中每年輪一個人負責徵收田賦。在明初的很多時候,這種里甲制度確實發揮作用,順利為大明皇朝收取了田賦。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多頭管理的制度就被自然經濟沖毀了。一方面是人口的繁殖和田地的買賣讓里甲編制越來越亂,另一方面是皇族和士紳階級的崛起,皇族和有功名的士紳往往不納稅,完全把里甲制度置若罔聞。
到了晚明,大量的賦稅被縉紳和皇族逃避,全部壓在最貧窮的小民身上,小民根本無力承擔。原先頗為榮耀的里長反而變成了一個兩邊受氣的苦差,一邊是官府的層層加派,一邊是自己里內貧民的哀嚎反抗。尤其是在荒年,稍有不慎還要激起民變,動輒承擔逼貧民從賊的重罪。
最苦的是這個苦差還是世襲的。
所以到了晚明,世襲的里長在鄉村已經成為了賤業,社會地位不高。在嶺南這裏,里甲已經完全失去了原先的意義,鄉村社會的話事人是宗族中有力的族長。各宗族中有功名的縉紳,或者是田地多的富戶充當族長,管理一村一族的事務。
所以秦家村的族長被一隻虎勒索死以後,秦家村的村民就有些不知所以,只能勉強聽從能識文斷字的老賬房。
而仁厚坊其他村,則都是有族長管理的。有些村只有一個姓,就一個族長,兼做村正。有些村多族混居,就多個族長,這些族長中選出一個人做村正。
現在這些人來找秦昭了。
秦昭解散了家丁們,隨秦有理下了山。
嶺南百姓大多聚族而居,最重祠堂。不管是多麼偏僻鄉野的貧窮村子都會儘可能把祠堂修得高大華麗。祠堂里祭祀着同姓一族人的祖先,稱為某某公。在祖先祭日時,整個村子和家族的人都來一起拜祭祖先,殺豬分肉吃。對於對族人有仁義的家族朋友,也一併請來熱鬧助威。而在處理族中大事的時候,祠堂又是村中話事人商議決策的場所。
秦家村的秦家祠堂是一個一進的院子,入口處一個大門樓,門樓里建了一個巨大的照壁遮擋視線。繞過門樓的照壁進入裏面的大院子,正堂屋裏擺着好多祖先牌位,供奉的泥塑塑像是仁厚坊秦家村第一代高祖「秦晏」公。
以前如果有重要人物來秦家村辦事,族長都是來到這祠堂和客人商量,以示正大公開。
祠堂的院子裏此時十七個村的話事人都來了。有的村子來了兩、三個人,有的村子來了四、五個人,一共有四十五個人。一些年長的人不能久站,秦家村人就搬了椅子來給他們坐。仁厚坊地位最高的一群人坐在那祠堂的院子裏。秦家村里好多村民跑進來看熱鬧,倒是把整個祠堂大門擠得水泄不通。
秦昭一進村口,就立即有村民們大聲喊道:「昭哥兒來了!我村話事的昭哥兒來了!」
「話事的昭哥兒來了!」
「老賬房也來了。」
秦昭一走到眾人面前,人群就像潮水退潮一樣自動分出一條通道,讓秦昭和秦有理可以走進祠堂院子裏。
現在的秦昭實際上是秦家村的族長,眾人心裏都感激他,也畏懼他。
看到秦昭排眾而入帶着老賬房進來了,各個村的村正、族長紛紛站了起來。秦昭雖然他們不認識,但是老賬房他們都是認識的。老賬房唯唯諾諾地跟在秦昭後面像個跟班,那秦昭顯然就是他們要找的正主了。
不等秦有理介紹秦昭,張家村的大財主張萊就站起來朝秦昭抱拳一禮。
這個財主不僅是擁有大量田產的地主,而且是有生員功名的讀書人,也就是是個秀才。此人四十來歲,頭上帶着秀才才能戴的四方平定巾,身上穿着一身蘇綢直綴,腰上別着一個「鹿鳴打」香袋,這是嶺南一帶在明末十分流行的香袋,一身打扮十分儒雅。
這一身打扮,在這個崇拜讀書人的時代有着超然拔群的感覺。
祠堂里等待的各村人都隨他站了起來。
「這位一定就是率眾打死插雲峰強盜的秦小哥了!」
第二十一章 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