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應該的,我贊成!」吳偉欽響亮地應道。
朱亞超的回答卻是有些遲疑,他說:「能這樣做當然是最好的,只是……」
說到這,他停了口,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周衡把眉頭一皺,不滿地說:「老朱,咱們在一起搭夥也有兩個月了,你在我面前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朱亞超面有尷尬之色,說:「其實也沒啥。我就是聽人說,二局派周廠長到臨一機來的時候,說過是以三年為限的,三年以後,周廠長就要調回去高升了。」
「高升不高升,是另一回事。三年為限這個,倒是真的,可這和……」周衡說到這,忽然明白了朱亞超的意思,不禁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既然是呆三年就走,有什麼必要搞技術研發,是這樣嗎?」
朱亞超被周衡說破了心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說:「這是我狹隘了,周廠長一向是個大公無私的人,我早就知道的。」
管之明坐在一旁,幽幽地說:「老朱的話是有道理的。臨一機過去幾任領導為什麼不願意搞技術研發,說穿了就是搞研發的時間太長了,等搞出來,廠長早就調走了,好處都落到了後面的領導身上,誰樂意幹這種傻事?」
周衡嘿嘿冷笑,說:「是啊,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會幹這種傻事。這就是為什麼臨一機從rb引進數控技術這麼多年,始終沒有掌握這門技術的原因。不過,我周衡是個傻瓜,我願意幹這種傻事。我這句話放在這,我當一天廠長,就會把這個政策維持一天。等我不當廠長了,回二局去,我也會讓二局發一個文件,要求各廠必須保證技術研發的資金保證,哪個廠子做不到,廠長就別當下去了。」
「如果真能這樣,那可是臨一機8000職工的福氣了。」朱亞超由衷地說道,他端起酒杯,對周衡說:「周廠長,就沖你這句話,我老朱敬你一杯。」
「哈哈,大家一起端杯吧。」周衡招呼道。
眾人一起碰了杯,各自飲盡杯中酒。周衡放下酒杯,感慨地說:「老朱敬我這杯酒,真是不知道要羞死多少人啊。當一任廠長,為廠子的長遠發展着想,這不應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可偏偏就成了豐功偉績,反而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才是正常的。如果每個廠長都只想着在自己任上出成績,不管自己離任之後的事情,再好的企業也得被折騰黃了。」
「可不就是這樣嗎?」管之明說,「說句不怕你們笑話的,我老管為什麼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因為看不到希望啊。就算你周廠長大公無私,能力出眾,能讓把臨一機起死回生,可又怎麼樣?你幹得好,上級就要提拔你,把你調走。再換一個廠長過來,沒準就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傢伙,或者是一個庸才,你用三年時間存下的家底,他一年就能給你敗光,你能怎麼辦?」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中帶入了幾分蒼涼。管之明來赴這個宴席,心情是十分複雜的,儘管大家都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但他自己豈能泰然自若。帶着這種情緒,他不知不覺便多喝了幾杯,此時便有些借酒發泄的意思了。
「我管之明不想好好做一番事業嗎?我管之明是那種沒有能力的人嗎?可光我一個人這樣想,有什麼用?周圍的人都勸我,說臨一機這條船已經漏水了,快要沉了,趁着它沉下去之前,能撈就撈一把吧……」
管之明說到這裏,不由得便老淚縱橫了。
「老管,別這樣說,……唉!」朱亞超拍着管之明的肩膀,想安慰他兩句,又不知如何措詞。他當然不能說管之明的做法是對的,可到了這個時候,再去指責他,又有什麼意思呢?
周衡說:「老管說的情況,也有一些道理。不過,看着這條船要沉,咱們還是得想一些辦法,把洞堵上,逃避不是辦法,趁着船沉之前先撈一把,就更是糊塗了。改革以來,咱們一直都在講要擴大企業自主權,但在放權的同時,沒有加強監管,所以各種情況就都發生了。過去小唐跟我說過一句話,叫啥來着……」
說到這,他扭頭去看唐子風,等着唐子風幫他回憶。唐子風此時正拎着酒瓶子給大家倒酒,管之明的那番感慨,讓唐子風也心有戚戚,但他也同樣不便說什麼,於是索性不吱聲,倚小賣小,專門負責給大家倒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