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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南衙南衙(二十五)

    太初宮,洛城殿,大朝散去,武后疲憊地側躺在步輦上,返回寢殿。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權策得到傳召,要隨侍入後宮,其實沒有傳召,依着禮制,他仍是要去仙居殿一趟,作為新晉宰相,向武后謝恩。

    封閣拜相,諫君撫民,節制方面,統御朝政,裁斷陰陽,一言九鼎,口銜天憲,一支禿筆,手書成諭,群臣避道,禮絕百僚,這是文人士大夫嚮往的仕途頂峰。

    宰相是朝官的體面,也是士林的冠冕,動靜之間,影響浩大,在武后臨朝稱制之前,歷朝歷代,對於宰相,都甚少有刀斧加身之舉,最嚴重的懲罰,便是勒令致仕,退出政治場,肉刑死刑,多不上宰相。

    武周革命之後,武后行酷吏特務統治,大肆任用私人,乾綱獨斷,宰相地位不減,實權卻遭大肆侵奪,更有不少荒腔走板之事出現,昔日張易之為通事舍人之時,曾不經宰相閱判,徑直將要務奏疏呈送內侍省,完全無視眾宰相權威,權策為鸞台舍人之前,鸞台形同虛設,權策為鸞台舍人之後,重立威權,卻又將政事堂中管領鸞台的宰相王方慶架空,出現虛職宰相的政治奇觀。

    到了仙居殿門外,權策上前,伸手將武后攙扶起來,從容自然。

    「呵呵,你這小賊,可算是有了些良心」武后陰鬱的臉上,露出絲絲笑意,搭着權策的胳膊,緩步邁上台階,感慨萬端,「一晃你也大了,出息成了當朝宰相,遙想當初,你才到朕駕前隨侍,才是個羽林郎將,半大少年,懵懂乖巧,模樣可比現在水靈得多了,呵呵」

    權策無奈地吸了吸鼻子,隱蔽地瞪了偷笑的上官婉兒一眼,穩穩噹噹應聲道,「權策無德無能,能有今日,全賴陛下提攜栽培,臣銘感五內,沒齒難忘」

    武后輕笑一聲,在坐榻上端正坐好,面色露出些悵惘,撫了撫權策的臉頰,「朕相信你,唱出古今痴男女,誰能過情關的,不會是心如鐵石之輩,鄉間閭里,總有傳說,世間男子,皆是涼薄之輩,朕甚不以為然,世間只有軟弱女子,並無不可降服的男人,哼哼,卻未料……」

    言有盡,意無窮,話語柔和如同清風,隱藏着重重殺機。

    權策卻敏銳察覺出一絲異樣,張易之、張昌宗之流,武后要打要殺,都在一念之間,無須饒舌,帝王之心,能將如此難堪之事宣之於口,顯然並無意大動干戈。

    權策心念電轉,避開這個話題,迂迴道,「陛下,臣奉旨監管謀害太孫一案,竊以為太子側妃董氏及其族人膽敢陰行惡事,不只是其黨徒為虎作倀,朝中暗中縱容,或推波助瀾者,不乏其人,罪過不彰,其心難容,若不根除,勢必復生,遺禍深遠」

    武后凝望他許久,面上的笑意越來越深,「呵呵,你卻是個不怕事的,罷了,朕就再縱你一回,授你全權,此案處置,都由着你心思來」

    說話間,她伸手捏了捏權策的鼻樑,笑容慈愛,像極了一個疼惜孫輩的祖母。

    「謝陛下隆恩」權策心中輕舒一口氣,帝王,尤其是女帝,幾乎是世間最無解的生物,她要的恩義忠誠,都是決然排他的。

    他一直以來,都謹慎注重這一點,除了太平公主、千金公主這等女流,和豫王李素節、定王武攸暨、安平王武攸緒這等淡泊之人,皇族宗室之中,他與誰家都不親近,還有隱約的嫌隙在,起步維艱,步步血污,熬過了層層歷練,好在如今已是蔚然茁壯。

    張易之,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觸了武后的忌諱。

    「你雖初入政事堂,但威望資歷已足,不必畏首畏尾,鸞台在你轄下復興,統領太久,卻容易積怨,非長久之道,還是還給王方慶為好」武后笑吟吟地道,「朕罷你鸞台侍郎本職,轉為文昌右相,助朕料理尚書省軍務、財政、科舉和外藩等事」


    「陛下三思」權策趕忙跪地推辭,整體而言,武后的分派,是對他有利的,鸞台畢竟是監督核驗的衙署,討人嫌的緊,安排分管的職司,也都是他擅長,或者已經長期把持的領域,但要害,在於文昌右相。

    宰相班排定座次,講究先來後到,鮮少有人越次超拔,但實權還是有差別的,文昌右相,是尚書省右僕射,實權僅次於文昌左相,也就是左僕射,這個職位是武承嗣曾經擔任過的,就是憑藉這個權位,他可以與宰相班首席的岑長倩分庭抗禮。

    「朕思量得夠久了」武后丟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自顧自站起身,走向殿前長廊。

    權策和上官婉兒一同隨了上去,上官婉兒藉機輕聲道了喜,神氣活現地道,「郎君升遷,婉兒也有功勞,郎君還須備辦謝禮才好」

    權策溫溫一笑,「正該如此」

    上官婉兒心中微甜,聰敏如她,又怎麼會對自己險些捅了婁子,毫無所知,都是權策默默收拾殘局,包容於她罷了,柔情涌動,口中卻不忘了提點他,「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郎君重情義,卻不可太過縱容身邊人」

    權策苦笑點頭,他這個缺陷,心頭有數,但每每遇事,都是寧願多花些代價,也不願屈了自己人,習性如此,怕是難改。

    兩人不遠不近綴在武后身後,沿着長廊慢行,也不曉得武后是要往哪裏去,還是只為了吹吹這深秋冷風。

    殿外衝過來一個內侍,神情惶急,「陛下,陛下」

    「何事驚慌?」武后眉頭蹙緊了,仰着臉,朝向風口,不為所動。

    「陛下,檢校冬官侍郎張放,出宮之時,不慎與行人相撞,墜入洛水,張侍郎落水之後,那行人也躍入水中營救,卻雙雙不見浮出,坊間傳言,此事靈異,怕是……是河伯捕人」內侍嘴皮子頗為利落,三言兩語將外廂之事說得畫面感十足。

    武后轉過頭,擺手道,「將此事通稟張易之,令他併案徹查,退下」

    那內侍慌慌張張而來,已做好雷霆大怒的準備,卻未料,武后輕輕巧巧便揭過,有些發懵,歪歪斜斜跑遠了。

    「不能先殺,後殺除了惹禍上身,又有何用?蠢不可及」武后冷哼兩聲,繼續仰面,迎接冷風拂面。

    權策躬身在後,聽得真切。

    張放將此事捅出,便沒了旁的用處,嚴密的保護措施,自然隨之消失。

    權策側身看向雙曜城方向,嘴角微挑,殺了張放,用處還是有的,可以宣洩憤怒,只是,在這風口上行險,得不償失。

    東宮,真不是個好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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