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內,天子行宮。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德宗注視着座下的宋庭芬。
說起來,此人的長女到底是救了自己的皇長孫,女婿又在奉天保衛戰中可算得鞠躬盡瘁。
但,德宗對宋庭芬這樣的藩鎮幕僚,仍然很難有什麼真正的好感。
並非因為他的次子曾差點將皇孫獻給叛軍首領朱泚。
在德宗的龍心深處,所有這些藩鎮,不論持何種立場,不論明里暗裏做沒做悖逆之事,他們存在的本身,就是對唐廷的莫大嘲弄。
怎麼?不過是些趁着安史之亂割據一方的武人,倒像中央政權一般,弄出一套文吏班子來,還一窩蜂地來向天子要些個檢校的頭銜,好使這些不合仕制的僚屬變得名正言順。
可是,剛剛甦醒就趕着來覲見天子的宋庭芬,帶來的卻是好消息,足以讓天子對眼下這讓人頭疼的局勢,稍稍寬心。
河東叛亂稱王的四鎮中,成德節度使、偽稱趙王的王武俊,竟然被宋庭芬的主公、澤潞節度使李抱真說服,決定反正唐廷。
「朕記得,王武俊也是個胡人,蠻勇粗鄙,曾給安祿山手下的李寶臣當過裨將,論來是安史降將一系。他因權欲薰心,後來殺了李寶臣的兒子李惟岳,將李惟岳的人頭獻到長安。雖則此舉對大唐削藩有利,但朕實是不喜此類不念救恩、殺主求榮之人,故而沒有怎麼賞賜他,封了個檢校秘書少監兼恆州刺史給他。果然,王武俊不知感激朝廷恩澤,反而懷恨在心,轉頭又與魏博田悅、幽州朱滔、淄青李納勾結在一起,僭稱四王,弄得河朔烏煙瘴氣。」
雖是自己登基後不斷遇到的污糟事,德宗此刻說來卻甚是平靜。他回顧了這些,只是希望自己權杖之下的臣子,能老老實實地奏稟,不要以為他從未踏入過河東戰場,就懵懂好騙。
德宗瞄了一眼宋庭芬,見他自是不敢抬頭直視天顏,但看得出雖一臉的傷痕,人也微微有些立不住,神色和氣度卻甚是從容,帶有幾分儒臣的典雅恭順。
「那宋氏確是甚肖其父,端靜靈秀,難怪我那謨兒一眼相中。他那王府里的宮人,忒也艷媚俗氣了些。」
德宗心中嘀咕稍許,又開口道「宋御史,你倒與朕詳細說來,王武俊的悖逆心思怎生叫爾等給扭回來了?」
宋庭芬深深一揖,侃侃道「回陛下,李節度聽聞賊泚作亂,也是立即集結屬軍,待潞州補充的糧草充盈,便準備西進來奉天勤王。怎知河東馬節度走得快了一些,便將我昭義軍孤軍落在了田、王、朱三鎮聯軍的夾擊中。危急之下,微臣在幕府的同僚賈林,自告奮勇前往王武俊處,對他坦言,自古河北地,只聞趙、魏、燕,哪來的冀國。朱滔不自稱燕王,而叫作冀王,這難道不是想某一天將河北都給佔了?這朱滔,素來詭詐,朝廷力強,他便以成德軍為棋子對抗西京,朝廷若稍有無暇東顧,他便起了吞併鄰鎮的心。如今朱滔的哥哥朱泚又僭奪西京,這兩兄弟東西聯手,諸叛亂藩鎮若還執迷不悟、受其利用,只怕不僅是為他人做嫁衣,而且不日就會被朱家兄弟起兵滅之。」
「唔,你這同僚,頗有蘇秦之謀。看來李抱真這些年,很是招募了些良才吶。宋卿,繼續說給朕聽,那王武俊如何表示?」
德宗聽得津津有味,甚至在心中暗暗為李抱真派去的說客賈林喝了幾次彩,因而對宋庭芬的語氣也明顯和悅起來。
宋庭芬則毫無諂媚或得意之色,仍是平靜地奏稟道「那王武俊應是聽明白了賈君的意思,忿忿道,大唐天運已逾百年,朱家豎子如何能撼動,倒要損我成德子弟的性命,去換取他二人豪賭一場,我若看不分明其中關節,如何還有顏面見鎮內百姓父老。因而,翌日便拔營離開了魏州,走之前還立了盟狀,由賈君帶回昭義軍,交給了李節度。微臣此番也將王武俊與李節度盟誓勤王的書狀帶了來,敬獻陛下過目。」
霍仙鳴接了宋庭芬的盟狀,呈給德宗。德宗匆匆一觀,滿意地合上,對霍仙鳴道
「去,賜宋卿茵席,莫叫他再站着了,將將死裏逃生,便急着來朕跟前稟報佳音,如此良臣,朕怎能囿於君臣之禮苛待之。」
宋庭芬忙伏低謝恩,端端正正地跪坐於霍仙鳴鋪就的茵席之上。
德宗盯着他,帶了幾分難得出自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