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翰林學士陸贄這趟差,當得着實不輕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駙馬韋宥雖身份清貴,但一同出使朔方軍,不過是加重一些唐廷誠意的份量,舉凡開口撫慰的話,還得陸大學士來說。
他們離開奉天一路向東,離禮泉朔方軍大營尚有五里路,已被朔方軍迎到。
前來迎接的,是李懷光的長子李琟,還有姚令言。倆人皆是立刻翻身下馬,李琟拱手而立,姚令言則跪在地上。
陸贄唬了一跳,忙上前摻起。姚令言不肯,大聲道「見天使如見天子,臣死罪。」
李琟配合道「姚節度自長安捨命奔出,令朔方軍知曉不少賊泚叛軍的情形,方能在禮泉一戰而大破賊泚的幽州、涇原二軍。姚節度也是大義滅親,箭射親子。饒是如此,姚節度仍是徹夜不眠,恐聖主難赦其罪。」
駙馬韋宥也不是痴愣之人,接着李琟的話道「何至於此,姚公前有營救皇孫之智謀,後有投軍勤王之忠勇,涇原兵馬使皇甫將軍也是幾度立功之人,聖主何其英明寬達,怎會不察。」
他這倒不全是場面話,宋若昭隨着阿眉一起照料過病重的唐安公主,與妻子感情甚篤的韋駙馬,豈能不連着對姚令言皇甫珩也謝上三分。
四人在大路上將該說的話、該演的戲都做足了,方又上馬,一同往朔方軍中軍大帳走去。
陸贄盯着姚令言的背影,感慨道,姚涇州阿姚涇州,眼下難辦的,哪裏是你脫罪與否的事。
果然,到了中軍,被朔方節度使李懷光迎入大帳落座後,李懷光大約是自認立下不世之功,沒有任何客套地,向陸贄直言道「本帥聽說崔僕射在御前有些差池,正好陸學士來此,願聞其詳。」
陸贄雙手端着酒杯從席上站起來,先向着李懷光一飲而盡,然後緩緩道
「李節度可聽過漢光武帝時鄧奉的故事?說來,大將軍鄧奉,曾護佑過光武帝的皇后陰氏一族,但後來因起兵叛漢,光武帝還是不得不殺之。」
「陸學士的意思是,崔僕射,他,聖上真的將他……」李懷光的臉色陡然陰沉如鐵。
陸贄無奈,只得繼續道「左僕射崔寧,污逼下屬妻氏,誣告宗室親王,且有勾連賊泚之悖逆罪行,聖主寬仁,賜其全屍。」
「咚」地一聲,李懷光將手中的酒爵重重地置於案上。他的目光迅速地投向姚令言和李琟,這二人並未比主帥更早地得到清晰的消息,因此也是一樣的驚懼,只是努力克制。
在陸贄出使朔方軍之前,崔寧被縊殺的消息,被禁止以邸報的形式飛出奉天城,是以這些時日離王權最近的朔方軍,也不知實情。李懷光只是從佈於奉天附近的朔方探卒口中,隱約得知崔寧大概出事了,不料卻如此嚴重。
陸贄抬眼望向身居主位的李懷光。這位過了五旬的胡人節帥,鬚髮只是略有花白,看上去依然強壯挺拔、英氣勃勃。陸贄聯想到前朝關於大將軍高仙芝的容貌氣度的描述,據說那位閃耀多年的胡人將領也是如此相貌堂堂。
在一瞬間,面對暴怒的李懷光,陸贄反而冷靜地體會到,當今聖上,其實至少比他那在陣前冤殺主將高仙芝的曾祖父要好些。
德宗先殺臣崔寧,或許,確是給李懷光留了一條生路。
「李節度,容陸某進言,事已至此,節度言行舉止,更應三思。想必令郎與姚節度,也明白某的意思。」
李懷光坐了下來,但嗓音更為陰沉「陸學士,你方才提到鄧奉,本帥是個胡人,讀書遠不如你們這些御前文士多。不過就算這樣,我也知道,鄧奉確是起兵叛漢了,光武帝才不得不殺他。但這崔僕射,既然連夜馳來老夫營中求兵勤王,自己還在奉天城下大戰姚濬所部,自古以來哪裏聽到過這樣的叛臣?」
陸贄沒有立刻回答。他轉身示意兩名隨隊而來的禁軍侍從,自帳外抬進一個箱子,在李懷光面前打開。
只見一塊鍛造出渾圓弧度、如半桶狀的鐵片上,以鎏金鐫刻着幾行字。
李懷光肚裏沒有幾分墨水,李琟便替代父親上前觀看。
「父親,這是聖上嘉賞您傾力勤王、解奉天之圍的大功,許您九次免死罪,許吾家子孫三次免死罪。」
李琟說着,又向陸贄揖禮道「陸學士,這便是,丹書鐵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