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柏奕正站在院中核准着昨日的賬目,方才被衝來的學徒打斷了一次,差點兒就忘了先前算的結果。一筆閣 m.yibige.com
現在又被喊一嗓子,剛才還有點兒印象的數字這會兒是真的不記得了。
他心中嘆了口氣——果然算賬還是得回房去,老老實實拿筆記着……
「很好明白啊。」柏奕放下了手中的賬目單,輕聲道,「申將軍是幹什麼的?」
學徒們面面相覷,「……帶兵打仗的啊。」
「帶兵打仗最怕什麼?」柏奕問道。
「……被埋伏!」
「敵人兵多!」
「……糧草接應不上!」
院子裏的回答時起彼伏,柏奕低聲道,「你們說得都對,不過我想講的是『受傷』。
「刀槍劍戟,斧鉞鈎叉……人那麼脆弱,但凡被這麼捅一下或是劃拉一下,就很容易死於各種感染。
「傷員一旦完全失去了作戰能力,就會變成負累,所以申將軍會對縫合技術感興趣,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幾個學徒聽得眼睛一亮,「那今後我們可以跟着將軍一起上前線,當軍醫嗎?」
柏奕看了他一眼,「你很想上前線嗎?」
「想啊!」年輕人拍了一下胸膛,「如果能當兵,那家裏就能免三年的賦稅,而且當兵一個月拿的餉抵得過在太醫院好幾個月的呢——」
另一個學徒立刻笑道,「那去年的徵兵你怎麼沒去?」
年輕人忽然有些羞赧,「誰說我沒去?我去年前年的徵兵都去了,結果人家嫌我太瘦,就沒要……所以我才問能不能做軍醫嘛!扛不動大刀咱還能拿不動針線嗎?」
院子裏的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柏奕也笑,「那你可要加把勁兒,這都是手藝活兒,等哪天你出師了……」
出師了,就被一茬一茬地送到前線去,幾萬人幾萬人地死在異鄉。
柏奕的笑容忽然有些暗淡下來。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他輕聲道。
「打不打由不得我們,金賊要真是打過來了,我們能不打回去麼?」一個學徒說道,「不過我前幾天還聽我四叔說呢,他有親戚在北邊,最近剛投奔到他家裏來,說他認得的人全在往南跑,只有跑不動的才留在北邊——」
這人話沒說完,另一人便打斷道,「這是個什麼說法,我看你四叔的那個親戚就是把軟骨頭。自家的鄉土自家不守,還說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往南跑……都跑了,那北境的駐軍還怎麼征?」
「那、那我怎麼知道嘛,」另一個學徒臉色頓時紅了起來,「我也就是聽我四叔那麼一說……」
「好了。」柏奕低聲打斷了眾人的對話,「都自己忙自己手裏的事,這兒又不是開茶話會的地方。」
眾學徒們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當柏奕回身,打算回屋的時候,身後一個學徒忽然道,「柏師傅,要真是打仗了,你會隨軍出征嗎?」
柏奕腳下的步子一滯。
雖然沒有回頭,但他能夠感到院子裏的視線頓時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這個問題柏靈當初也問過,他的回答簡單明了——不會。
但在這裏他顯然不能這樣說,他不能要求這裏的人理解他反感戰場的緣由。
而且……誰也不知道今時今日說出口的,會不會讓他在將來因言獲罪。
正當柏奕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院門口忽然傳來的熟悉的兵甲撞擊聲——那是士兵身上的甲冑和腰間佩劍的碰撞。
在眾人談話的當口,申將軍的人已經來到了西柴房的門口。
西柴房裏的人一時都安靜了下來。
柏奕反而微微鬆了口氣,申集川派來的士兵使他免於了當眾表態的兩難。
他望着來人詢問他們的來意,果然,士兵們依舊答道,今日是來探望那四位在流民案中受到重傷的病人的。
柏奕示意學徒將他們記錄的觀察日誌拿出來供兩位官差摘錄查閱,而這兩人也並未像前幾日那樣非要進屋近距離觀察不可,在簡單摘錄了昨日到今日的傷情變化之後,他們收了筆。
「還有一件事,」士兵們望向柏奕,「申將軍想請柏大夫到城南營地相見,他有話想和柏大夫當面說。」
第一百章 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