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陳翊琮睡得很遲。讀書都 m.dushudu.com
這段時間,他過得很艱難。
最初的半個月,陳翊琮渾渾噩噩,他依靠着殘存的一點精神,在床榻上和內閣大臣們配合着料理這半月來的種種事務。
等日子過了二月,疼痛漸漸變得能夠忍受,但他的左手依舊抬不起來。
陳翊琮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這麼久的休假了,自從能夠下地,他就不願意再躺在床上。
這段時間,他常常獨自坐在案前,有時候批摺子,更多的時候是看些書文。
在桌案的右上角,一本奏疏一直放在那裏——那是柏靈的處置意見,陳翊琮至今沒有翻閱。
他不看,但也不讓盧豆收走。
對孫北吉和張守中兩個人,陳翊琮心裏多少有一些把握,這兩人應該不會要柏靈的命。
這就夠了。
柏靈的這場行刺沒有透露出去半點風聲,所有人都聽聞皇帝在冬日染上風寒,以致高燒不退,所以這一個多月的早朝都由孫北吉代為主持。
聽說皇帝病倒,許多重臣王公都紛紛找機會前來探望,但離得最近的也就只能在養心殿外磕個頭而已。
皇帝誰都不見——這是自然的,一旦相見,所謂病情難免會露出馬腳,到時又會生出怎樣的風波,那就真的難以預料了。
「盧豆,」陳翊琮忽然開口,「今天有哪些人過來問過安?」
盧豆連忙上前,將一張單子遞給陳翊琮,陳翊琮飛快地掃過上面的名字,而後輕嘆一聲,將清單丟在一旁。
從他對外「生病」到現在,曾久岩一次都沒有來過。
「皇上?」盧豆望着陳翊琮有些沉鬱的臉,不由得有些擔憂地喊了一聲。
陳翊琮搖了搖頭,「你退下吧。」
……
次日一早,曾久岩醒來,發現手裏的酒壺不見了,身上多了一床厚被子。
他覺得頭疼欲裂——昨晚應該是在百花涯鳥籠子下頭的露台上喝酒。
這兒是什麼地方……
他望了望四下的佈置,立時明白過來。
這一看就是百花涯里的哪間花房……看來昨晚又在這兒過夜了。
他捶了捶腦子,昨晚都幹了什麼,這會兒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曾久岩站起身,獨自穿好了衣服,然後才發現近旁的小床上,他的隨從三思還睡着。
三思躺得四仰八叉,睡相極其難看。
曾久岩哼笑一聲,一個人推門出去了。
清晨的百花涯難得寂靜,他憑欄遠眺,在高處吹吹冷風,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今日又是一個大晴天,底下星羅棋佈的小路上沒有什麼行人,但能看見一些腳步發軟的男人在慢慢往外走。
從露台往下看,這些人就像螞蟻一樣渺小。
遠處,幾個龜爪子帶着一些姑娘在小巷裏慢慢地穿行,曾久岩的視線在一處一處的景色里來回橫跳,最後落在了十幾個女孩子們的身上。
那當中有一個人,身影真的……很像柏靈。
他忽然有些傷感起來。
昔日大家還在遊船上且歌且唱,到如今人都散了。
有人陰陽兩隔,有人遠走他鄉,有人高坐金鑾殿……那基本也和死了差不多吧。
曾久岩望着那幾個女孩子跟着龜爪子穿街過巷,最後消失在一片樓宇的陰影里。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三思醒了,一見屋子裏沒人,連忙慌慌張張跑出來找人。
「哎爺您在這兒啊……」一見曾久岩,三思鬆了口氣,「這兒是風口呢,小心着涼,還是回屋——」
「不回屋了,走吧。」曾久岩輕聲道。
三思臉上浮現出驚喜笑意,「您願意回府啦!?」
「誰要回府,」曾久岩瞪了他一眼,「去東林山,給柏靈掃掃墓。」
……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柏靈看了看四下越來越幽深晦暗的小路,有些在意地開口。
但走在前面引路的龜爪子權當沒有聽見。
他帶着這十幾個女孩子穿街過巷,最後來到一處樓宇的後門,趕着女孩子們進了院子。
那裏面已經坐了許多年輕的姑娘,到處都是嘰嘰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