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艾松青抱來枕頭,又和柏靈躺在了一處,她陪着柏靈聊了一會兒,等到外面四更天的打更聲響起,兩人都沉默下來。筆硯閣 m.biyange.com
該睡了。
艾松青閉上眼睛,將睡未睡的時候,她聽見柏靈又翻了個聲,而後是一聲極輕的嘆息。
她向着柏靈那邊看去,「還是睡不着嗎?」
柏靈輕輕「嗯」了一聲。
「在想晚上的事?」
「嗯。」
「其實李姐應該沒有惡意的。」艾松青輕聲道,「她……大概是太在乎其他人眼光了。」
「我知道,」柏靈低聲道,「她要是有惡意,我現在就不想了。」
「柏靈和李姐……從前是在『宮裏』做事的嗎?」艾松青問道。
「……嗯。」
艾松青也嘆了口氣,「那我就懂了。」
柏靈側目看過來,「松青懂什麼了?」
艾松青半轉過身,對着柏靈這邊,「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剛到百花涯那會兒就有人尋死,好些女孩子每天都在哭。」
柏靈點點頭。
黑暗裏,艾松青看不見柏靈的動作,但能聽見她的臉頰與枕頭之間摩挲的沙沙聲。
艾松青接着道,「其實我也是……我從楚州一直哭到了平京,從知道我要被打入教坊司為妓的時候起,我就認認真真地想過死,但這一路上渾渾噩噩,官差看管得也緊,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
柏靈喉中微動,再次「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你上次問我,要是有機會離開百花涯了,要去哪裏……我後來想了一圈,可能這天底下哪裏都能去,就是不能回楚州,不能回家。」
「因為奴籍的身份?」柏靈輕聲道。
「不僅是奴籍,而是在百花涯里待過。」
艾松青輕聲道,她在黑暗裏輕輕撫摸着自己左肩下的刺青,它們摸起來還有凹凸不平的觸感。
「我心裏明白,要是我一頭撞死了,族裏的其他幾支親眷可能會給我立牌坊,但我要是回去了,他們大概也一樣覺得我髒……這未必就是他們冷血,只是……」
艾松青有些磕絆地想了好一會兒,仍舊說不出下文,良久才有些無奈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沒辦法強求?」柏靈接口道。
「嗯,是。」
「但你肯站在他們的那一邊去想他們,」柏靈低聲道,「他們會這樣站在你這裏為你想嗎?」
艾松青沉默了片刻,「……或許也是有的吧,只是他們也要顧全大局。」
「大局……」
柏靈的眼前好像又浮現起寶鴛的臉。
寶鴛的大局是什麼呢?
是鄰里的風評?是念念的將來?還是夫家的態度和願望?
但不論她想要的是哪一個,她大概都會過得很艱難……因為這些東西,沒有一樣是她能真正握在手裏的。
街頭巷尾的議論像風一樣,今天說你好,說你辛苦養家,把你捧到天上去,明日就一萬隻腳踩上來,說你掙錢的手段不乾淨,把你貶得一文不名。
更不要說她那個好賭的丈夫,如今已經盤算着如何將沒有血親的女兒賣給其他花窯,以此換錢來保住自己在衙門裏的官職……
寶鴛又能制止什麼呢?
她什麼也制止不了。
女子出嫁從夫,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天,今日明明是寶鴛自己被打了,她還要為丈夫辯解一句「他今日是喝了酒,平日不這樣。」
這些圍在她身邊的人,甚至不如她在百花涯里找到的那些苦力活更可靠,但她現在卻在想着是否應當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聲」,放棄在百花涯里已有的謀生之道。
甚至是……把自己推開。
……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姿態放得這麼低?
柏靈覺得眼眶又熱了起來。
艾松青聽見柏靈的忽然又重起來的鼻息,忍不住又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不想了,我不想了。」柏靈搖頭道,「明日你醒時也喊我一聲,我和你一起出門。」
「你要去哪裏?」
「我去湖字號看看。」柏靈輕聲說道。
艾松青怔了一下,有些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