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關山伯無分曉,還是英台志節堅。
又有一個女子,姓黃名崇嘏,是西蜀臨邛人氏。生成聰明俊雅,詩賦俱通,父母雙亡,亦無親族。
時宰相周庠鎮蜀,崇嘏假扮做秀才,將平日所作詩卷呈上。
周庠一見,篇篇道好,字字稱奇,乃薦為郡掾。吏事精敏,地方凡有疑獄,累年不決者,一經崇嘏剖斷,無不洞然。屢攝府縣之事,到處便有聲名,胥徒畏服,士民感仰。
周庠首薦於朝,言其才可大用,欲妻之以女,央太守作媒,崇嘏只微笑不簽。周庠乘他進見,自述其意。崇嘏索紙筆,作詩一首獻上。
詩曰一辭拾翠碧江湄,貧守蓬茅但賦詩。自服藍袍居郡掾,永拋鸞鏡畫娥眉。立身卓爾青松躁,挺志堅然白璧姿。幕府若教為坦腹,願天速變作男兒。
庠見詩大驚,叩其本末,方知果然是女子。
因將女作男,事關風化,不好聲張其事,教他辭去郡掾隱於郭外,乃於郡中擇士人嫁之。
後來士人亦舉進士及第,位致通顯,崇嘏累封夫人。
據如今搬演《春桃記》傳奇,說黃崇嘏中過女狀元,此是增藻之詞。後人亦有詩讚雲珠璣滿腹彩生毫,更服烹鮮手段高。若使生時逢武后,君臣一對女中豪。
那幾個女子都是前朝人,如今再說個近代的,是大明朝弘治年間的故事。
南京應天府上元縣有個黃公,以販線香為業,兼帶賣些雜貨,慣走江北一帶地方。江北人見他買賣公道,都喚他做「黃老實」。家中止一妻二女,長女名道聰,幼女名善聰。道聰年長,嫁與本京青溪橋張二哥為妻去了。止有幼女善聰在家,方年一十二歲。母親一病而亡,殯葬已畢。
黃老實又要往江北賣香生理,思想女兒在家孤身無伴,況且年幼未曾許人,怎生放心得下?待寄在姐夫家,又不是個道理。若不做買賣,撇了這走熟的道路,又那裏尋幾貫錢鈔養家度日?左思右想,去住兩難。
香貨俱已定下,只有這女兒沒安頓處。
一連想了數日,忽然想着道「有計了,我在客邊沒人作伴,何不將女假充男子帶將出去,且待年長再作區處?只是一件,江北主顧人家都曉得我沒兒,今番帶着孩子去,倘然被他盤問露出破綻,卻不是個笑話?我如今只說是張家外甥,帶出來學做生理,使人不疑。」
計較已定,與女兒說通了,制副道袍淨襪,教女兒穿着,頭上裹個包巾,妝扮起來好一個清秀孩子!
正是眉目生成清氣,資性那更伶俐。若還伯道相逢,十個九個過繼。
黃老實爹女兩人販着香貨,趁船來到江北廬州府,下了主人家。主人家見善聰生得清秀,無不誇獎,問黃老實道「這個孩子是你什麼人?」
黃老實答道「是我家外甥,叫做張勝。老漢沒有兒子,帶他出來走走,認了這起主顧人家,後來好接管老漢的生意。」
眾人聽說,並不疑惑。黃老實下個單身客房,每日出去發貨討帳,留下善聰看房。善聰目不妄視,足不亂移。
眾人都道,這張小官比外公愈加老實,個個歡喜。
自古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黃老實在廬州,不上兩年,害個病症,醫藥不痊,嗚呼哀哉。
善聰哭了一場,買棺盛殮,權寄於城外古寺之中。思想年幼孤女,往來江湖不便。
間壁客房中下着的也是個販香客人,又同是應天府人氏,平昔間看他少年誠實,問其姓名來歷,那客人答道「小生姓李名英,字秀卿,從幼跟隨父親出外經紀。今父親年老,受不得風霜辛苦,因此把本錢與小生在此行販。」
善聰道「我張勝跟隨外祖在此,不幸外祖身故,孤寡無依。足下若不棄,願結為異姓兄弟,合夥生理,彼此有靠。」
李英道「如此最好。」李英年十八歲,長張勝四年,張勝因拜李英為兄,甚相友愛。
過了幾日,弟兄兩個商議,輪流一人往南京販貨,一人住在廬州發貨討帳,一來一去,不致擔誤了生理,甚為兩便。
善聰道「兄弟年幼,況外祖靈柩無力奔回,何顏歸於故鄉?讓哥哥去販貨罷。」於是收拾資本,都交付與李英。李英剩下的貨物和那帳目,也交付與張勝。但是兩邊買賣,毫釐不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