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這兩個字,並沒有大聲喊出來。
然而,此時這裏雖然人很多,卻格外的安靜,所以,這兩個字,極為清晰。
司徒宇,
當代成親王,
鎮守穎都,
世襲罔替;
這是燕國朝廷,是燕皇,給予他司徒家的榮恩。
冷不丁地,
在自己父皇的陵寢,
當着穎都一眾權貴的面,
讓自己跪下?
當即,一股怒火竄起。
他十歲時曾登基,雖然只是走了一個流程,因為隨後他就自降國格,從皇帝降為國主;
在自己父皇的國喪上,大燕東征軍主帥大皇子姬無疆率軍進入穎都,宣讀燕皇旨意,自國主降為大燕的親王。
只不過,因為司徒雷掙下的情分以及穎都在後續中對歸附大燕的配合,讓司徒家一脈的待遇,比遷到燕京的晉王虞氏要好很多。
只是,
那會兒的司徒宇還小,才十歲,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紀。
司徒雷在那時並沒料到局面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忽略了或者並未着急對自己這個嫡子進行必要的帝王心術教育。
而司徒宇畢竟不是姬老六那種「天生皇子妖孽」般的人物;
在當年,他為一眾大成國官僚權貴的催使下,一步一步地做着事情,相當於是被推出來的一個牌坊,保全的,是大成國原本舊有的體系。
但這幾年下來,
他逐漸長大了,他看的事情多了,讀的書多了,最重要的是,他近乎每天都在品嘗着一道菜,菜名叫「世態炎涼」。
這道菜,最長身體。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在夜裏躺在床上悲憤抑鬱,
為什麼?
憑什麼?
怎麼會!
或許,
這種情緒
很像是退位後的溥儀,開着自己那輛在當時算很新奇的摩托來到紫禁城腳下眺望着城牆時的心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面具。
鄭侯爺其實也有,以前戴得多,現在不怎麼稀罕戴了,可能去燕京時,還得拿出來擦擦灰將就着用用吧。
但這世上能像鄭侯爺這般灑脫也有這份灑脫資格的人,當屬鳳毛麟角。
坐在台階上鄭侯爺,雖然沒正眼瞧,但眼角餘光其實一直在打量着這位少年郎親王殿下。
他在憤怒,
呵呵,
然而,
憤怒是這個世上,對於個體而言,最為廉價也是最為無用的情緒。
站在鄭侯爺身後的苟莫離,也壓制住了先前給司徒雷上香時心裏的膩歪,在這會兒,冷靜的眸子盯着下方的司徒宇。
這是他老對手的兒子;
年歲,不算小了,他苟莫離在這個年紀時,已經在幫晉人商隊跑貨且能夠在夜間洞察是否有野狼在營地四周窺伺了。
不過,苟莫離也沒多瞧不起這個少年郎,因為沒那個必要。
瞎子在侯府里,一直是堅定的造反派。
在這方面,瞎子是第一,那麼,苟莫離就是第二,他不會去隱瞞這種情緒,因為他很清楚,要是平西侯府真的像鎮北侯府那樣,一傳就百年,那自己以及雪原壓根就沒半點折騰的餘地。
他很明白,自己現在就是侯爺腳下的一條狗,主子能吃上席面,他這條狗才能啃到帶肉的骨頭。
所以在路上他就向鄭侯爺建言過,平西侯府開府於晉東,但影響力,必須想方設法地擴散出去,最好的方式,就是合縱連橫,主旨,是各取所需。
現成的一個,那就是成親王府。
成親王府現在很式微,雖然有着實際上的世襲罔替,雖然有着親王待遇,但說實話,無論是最早的大皇子還是穎都太守毛明才,他們明面上是敬重成親王一脈的,但實際上,對成親王府的觸手下刀子,或者刻意分割掉司徒家對成國甚至是對穎都的影響力,而昔日大成國的臣子們,對此非但沒有反對和陽奉陰違,反而為了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