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氏在長安城中族人眾多,也都擁有各自的產業分散於城內城外,但共同的祖業則位於地傍北內大明宮的翊善坊。尋常各自生活,但逢重大禮日與一些重要族人的婚喪嫁娶,但都要在翊善坊的祖業中進行。
城北多貴邸,所以也是守備森嚴,少有庶流遊走其間。
李潼一行儀駕在向城北走了一段時間之後,街道上便不復熱鬧,就算還有行人,也多是巡城的街徒與前往竇氏奔喪的西京各戶人家,即便道左寒暄,也都不便放聲言笑。
「城中那麼多好去處,好不容易偷閒半日,咱們為什麼要來這裏?」
李守禮策馬與李潼並行,臉上頗有煩躁之色,手裏的馬鞭抽着空氣,言語中不乏抱怨:「我家與那個竇家,也少有走動,乏甚故誼。我還聽人說,他家子弟常在外間肆言我家是非,言談很是不善。他家裏死了人,還要勞動咱們去弔唁?」
李潼聞言後便笑語道:「早跟你說此行無聊,你自己偏要跟來,又怨何人?」
「我不是以為你又要瞞着我去櫻桃園,我已經許久不去,怕人惦念。」
李守禮神態間有幾分忸怩並幽怨,看那樣子是他惦念別人更多。
「哈哈,我就算真要去櫻桃園,還用瞞着你?」
櫻桃園那裏還有曲江集會挑選出來的平康伶人案習新樂,李守禮自然是惦記得很,但被娘娘房氏厲訓管教,不得許可還是不敢去。
聽到李潼這麼說,李守禮嘿嘿一笑:「三郎你雖然自有主見,但身邊閒力跟隨、幫襯疏漏總是好的。此行雖然無聊了些,但那竇家不是善類,我也是不放心你一人獨往,這一點用心不能稱壞,你可要記在心裏。」
兄弟倆一路閒扯,很快就來到翊善坊外,抬眼望去,便見諸麻幡素縞從坊中佈置到坊外,甚至就連街道兩側的槐柳樹幹上都張扯着幡麻,前來弔唁的賓客也是極多,自有神情肅穆的竇氏族人出出入入的招待。
看得出來,竇尚簡死得雖然很倉促,但各種喪禮事宜倒是準備的很充分,場面擺得很大。
但李潼見到這場面後只是心中冷笑,這家人拖欠着故衣社的麻貨錢款不還,卻還敢如此鋪張陳設,實在是太欠修理!
「嗣雍王、河東王,王駕入坊!」
坊門處有聲音洪亮的竇氏家奴扯着嗓子唱名,語音未落,坊中已經湧出許多竇氏家人,一個個面有戚容,並有竇氏子弟道左拜迎。
竇家人實在太多,李潼也認不明白誰是誰,落車之後隨口寒暄着便往靈堂而去。
竇家這祖業堂院非常的寬闊,倒也配得上其家關中望族的格調。二王入前時,早有許多賓客已經列此等待。
李潼也不急於入前弔唁,就在堂前與先趕到此處的賓客們閒聊着,順便問一問這個竇尚簡怎麼突然就死了,當中有沒有什麼跡象可查。
長安令房融、萬年令權懷恩,包括幾名留守府衙官都在這裏,依次上前向少王見禮。
看到西京官場人物到的這樣齊全,李潼也不免感慨,這個竇尚簡雖然白身居家、不曾出仕,倒真有幾分白衣公卿的意味,同時心中更加疑惑。
他在堂外站了片刻,將情緒稍作調整,一臉沉重的步入堂中,只見廳堂里帷帳深掩,依稀可見帳中擺放着一具棺木。
李潼舉手向那棺材作揖,新收的府員權楚璋則入前誦讀弔文。趁這時候,他拉着一名竇氏老者皺眉問道:「日前靈感寺還見竇七公,雖然不稱喜逢,但也未見有什麼惡疾纏身,怎麼突然就傳噩耗?」
那竇氏老者眨着乾澀的眼睛,語調微顫道:「也是家門不幸,近來太多災厄,剛有惡事未定,不想七公也……唉,唯一可作安慰者,就是人情眾眷還算殷厚,特別兩位大王能駕臨吊靈,讓亡者安息,生人感懷。」
聽到老傢伙滿嘴敷衍,李潼也不再浪費口水,索性直往帳中行去,口中則嘆息道:「你等徒眾或許不知,我與竇七公常有往來,靈感寺相逢之前,某日還在樂遊原上有見,言及登高攬勝、京中無過此原。當時竇七公還笑言此近有園墅閣台,要贈送於我助此興致,情深言切,讓人推辭不開。卻不想興致未達,人已成故,今天總要見上一面,近訴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