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本身沒有刑獄,所以王美暢在被當殿奪職之後,便暫時收監在了憲台牢獄中。
憲台乃是如今朝中最為混亂的一司,而其所轄的刑獄管理上也是頗為混亂。王美暢不是沒有經歷過牢獄之災,政變之前就被關在了司刑寺所屬刑獄一個多月的時間。
那時候雖然處境同樣頗為惡劣,但他作為皇嗣的外親,還是有一些刑司人員對他不失關照。再加上當時他也不是推案的重要目標,所以雖然也是過得苦悶有加,但在有了甘心待死的覺悟後,反而能有幾分心靈的安寧。
可今次入獄卻感受大不相同,這是從人生的高光時刻被陡然打入牢獄之中。就在此前不久,他還做着更進一步、執掌朝政乃至於操作統序的美夢,卻不想轉眼之間便又再次淪為了階下囚。
而且這一次入獄,雍王與朝中執政宰相都先後對王美暢流露不滿,刑司官員們也都不敢施以照顧,甚至都還要爭搶着落井下石。
因此,當朝會中王美暢被押至憲台刑獄後,便受到了憲台御史們的重點關照。一波沒走,一波又來了。
這些御史們未必從屬於哪一方,也正因此,他們更加迫切需要立功求表現。王美暢這種得罪三方大佬的狠人,自然就成了他們最好的狩獵對象。
因為前來參與推問的人實在太多,彼此之間甚至爭搶起來,也就造成了推問不能正常進行下去。
儘管如此,王美暢的處境也算不上好,特別在看到一干御史們如此踴躍爭搶推問他的機會後,他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估算也是越降越低。
最開始他覺得朝臣們總要看在皇嗣的面子上對他從輕發落,了不起革除官爵,發入民間。可是漸漸地,他就覺得這想法過於樂觀,可能自己還要面臨貶謫流放,而流放的距離也在逐漸拉遠。
到了下半夜,侍御史徐俊臣入獄推案,推問的並非王美暢,但問案的現場就在王美暢獄室對面。徐俊臣凶名不必多說,而對面傳來的慘叫聲也實在配得上這份凶名。
更過分的是,徐俊臣一邊用刑問案,還安排一名吏員就站在王美暢獄室外高聲講解那些刑具的名稱以及效果。
身在這樣的環境中,王美暢能夠睡得着那就怪了,甚至那幾乎沒有間斷的受刑慘叫聲讓他連正常的思考都做不到。
這一夜折騰下來,王美暢已經是形容枯槁、兩眼中血絲密結,眼神更是渙散到了極點。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早年間所承受那些折磨,真的是不算什麼,接下來很有可能會淪落到生不如死。
清晨時分,有胥員入獄,直奔王美暢的囚室,王美暢對此茫然無覺,只是狀似痴呆的坐在囚室內里。一直聽到牢門被打開的聲音,王美暢才陡然恍如觸電一般的從地上躍起,整個身軀都緊緊貼在內牆上,悲聲嚎叫道:「不要過來!你們不要……我要見皇嗣、我是皇妃之父,皇嗣殿下一定會救我……賊子不能害我!」
「收聲吧!」
有刑徒上前,揮起木杖直接搗在王美暢肋間,趁着其人吃痛之下身軀弓成蝦米,又有人快速上前將之牢牢捆起,順便嘴巴也被堵了起來,這才將其人拖出了囚室,向牢獄外走去。
這會兒,李潼正在堂上跟新任的憲台中丞張柬之閒聊,只是氣氛有點僵。原因是李潼已經拿到了歐陽通的判書並經鸞台審批,準備直接將王美暢提走,但張柬之卻不答應。
看着老先生吹鬍子瞪眼、據理力爭道是憲台所積幾道奏章全都有涉王美暢,所以禮部審完之後,王美暢還要繼續留台在審。
張柬之的理由倒也比較充分,畢竟那些奏章李潼還讓人貢獻了一些,本來他也打算將王美暢留在憲台繼續折磨,但眼下計劃又有了改變。
「憲台行事,小王本不該干涉過問。但王美暢懲所應在我的府中,目下軍務急切,雖只區區之力,也需要珍而用之,若只是因為案牘文書的遞交往來,便影響到有志之士捐身報國,這也實在是得不償失。」
官場中,張柬之這種對仕途不存抱負、本身又滿滿道德操守的人最難對付,死倔死倔的。李潼也懶得與他繼續糾纏,索性大帽子扣下來。
同時他心裏也不免感慨,大概自己命格跟這些名臣們犯沖,一個兩個的全都處不好關係。
0499 成器忤我,不堪為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