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本以為今次多半是要無功而返了,所以打算在西京城內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出城歸告雍王殿下。
可清晨時分,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動身,昨日走訪的那些西京人家們便各派子弟來到他們的臨時住所,而且態度較之昨夜已經大為不同。
「李將軍昨夜所告,倉促之間未能仔細應答,今日親長特遣少輩們入此相告,即便不論鄉事憂困,既然雍王殿下教令下達,我等鄉士門戶也不敢不應。只是西京賊亂擾人,倉促之間不能從容收聚積貨。但請將軍放心,大軍兵臨城下之後,必有食料物貨供奉王師諸軍。特具薄簡,請將軍歸奉殿下!」
說話間,幾名勛貴子弟便將一份籍冊遞了上來,裏面便記錄着他們打算捐輸的各類物貨名目與數量。
李湛接過那籍冊一覽,眉梢不免暗跳,沒想到西京這些慳吝倨傲的人家居然真捨得大出血,這一份名單又比昨日西京留守府所進獻的多了數倍。
拋開心中的詫異不提,李湛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他倒是能猜到雍王殿下要對西京這些勛貴人家們下手,只是並不清楚殿下心中尺度如何。
但如果西京這些人家果然能夠按照名單將物料備齊的話,想來殿下應該也會對他們客氣一些,或許接下來會有所收斂,自己怕不好借勢報復這些人家昨日輕視他的怨氣。
但他自己感想如何還是其次,終究是要完成殿下的命令才是正事。
李湛不動聲色的收起名單,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並說道:「諸家有忠勤之心,也是難得。我會將你等言行心意如實稟告殿下,也希望你等不要虛言誤事。至於物料足不足用,那就不是我能揣測,且安待殿下回信吧。」
說完後,李湛也懶於再與幾人糾纏,轉頭便吩咐兵士們整理行裝,準備出城。
幾名勛貴子弟們見狀後便也不再久留,告辭然後退出了坊區。及至春明門橫街上,才有一名年輕些的子弟奇怪道:「十六兄,長輩們還給那位李將軍準備了一份禮貨,剛才怎麼不說?」
聽到這話,剛才負責與李湛交涉的那名中年人冷哼一聲,直接低啐一口:「禮貨?那胡奴也配!你們不要因他就事雍王帳前就以為他是什麼了不起人物,這小子根腳醜陋,各家肯讓他登堂,已經是顧及雍王顏面,否則直接亂杖逐出……」
中年人這麼一說,旁側其他人也都紛紛開口,講起李湛身世,心中多有不屑。
他們心裏或許多多少少對李湛這麼年輕就能追從權貴、統率精兵有些羨慕,但若講到家世,自有瞧不起對方的底氣。尤其有人講起李湛之父李義府舊年附籍趙郡李氏然後又被除名的舊事,神態言語間更是充滿了輕蔑。
待一行人行至平康坊附近時,突然又幾人勒馬停住,望向平康坊那同樣緊閉的坊門笑語道:「賊民弄亂,攪得城中全無寧日,坊中那些嬌弱娘子們怕是更加心慌。此前禁足家中,不能抽身來撫慰家人。雍王大軍不日即至,長安歸治不遠,諸兄弟難道不想趁此良時入坊告慰佳人,把玩芳心?」
聽到這番話,不少人臉上都露出頗有默契的笑容,雖然家中親長們還在等候消息,但他們大可以推說李湛其人驕狂不好交涉、或者行途遭到什麼阻撓,一兩個時辰還是能抽出來的。
當然,還有一些人品性方正,不敢誤了正經事務,卻被人拉着勸告道:「雍王本就好弄風月,之後更將久鎮關內,坊里或許就藏匿着貴人知己恩物,咱們先作一番告慰交心,來日或還有薄情可恃呢!」
大軍新肅軍紀,接下來也並沒有繼續行軍,而是留駐在藍橋驛繼續穩定軍心、蓄養軍勢。與此同時,後續還陸續有人馬追趕上來,併入大軍之中。
雖然大軍不前,但李潼也並沒有閒着,除了日常召見將士、以示恩撫之外,也抽出一些時間來,在左近鄉境之間進行一番巡察。
藍橋驛地在藍田縣中,已經屬於傳統的關中核心區域,所以也是人煙稠密所在。儘管眼下西京長安鬧亂譁噪,但遠在百數里外的鄉野之間還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李潼行出軍令一段距離之後,再放眼望去,深冬的郊野雖然沒有什麼草木繁盛的畫面,但也能看到大片修整整齊的田地,桑園果林同樣也是隨處可見,視野所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