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信手寫來的這首絕句名為《雨晴》,是晚唐詩人王駕的作品。
王駕其人其詩,在後世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名氣,但並不意味着其人就沒有水準。有唐一代,詩文名家數不勝數,被那些璀璨光輝所埋沒的同樣不在少數。
《二十四詩品》作者司空圖,稱讚王駕長於思與境偕,這一首《雨晴》便是代表作。這首詩以花為眼,以雨為變,生動寫出雨打殘花、蜂蝶棄顧的晚春園景,那種遺憾與可惜躍然字間。
李潼有感而發,寫出王駕這一首詩作,除了扣合衰敗園景的主題之外,還有一層感觸那就是詩中所暗含人情冷暖的薄譏,有感而發。
以花喻人,蜂蝶便是熙熙攘攘的人情,他是一朵晚春殘花,雨打凋零,人情過而不顧,如蜂蝶翩然飛去,或許是懷疑別人仍有繁花勝景。
但其實時局動盪,風雨飄搖,百花凋零是時令所致,人皆困此,美景難再,正如上官婉兒戲言,夏蟬聲噪,鄰家也無春色。換一個說法那就是武周代唐已經是天時隨播,時局中人莫能外都要受此影響。
文學作品之所以長久擁有生命力,在於那種能夠普遍代入的情境。讀詩詠詞,言雖古人,但感觸卻產生於每個人自己的內心,詩作或有優劣的分別,但人的感受還是普遍平等的,沒有高低之判。
上官婉兒評價這首詩形意仍散,李潼心裏並不認同,但之所以不爭辯,大抵還是出於一種夏蟲不可以語冰的想法。
唐詩作為一個整體的概念為人所知,內里又可細分許多門類,比如年代上的初盛中晚唐,派別上的宮體、邊塞、田園等等,形式上的古詩、律詩、絕句等。
唐詩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日常唱和交際的詩作佔了很大的比重,一人立題立韻為首唱,其他人應和作詩。奉皇帝之命作詩稱為應詔,武后履極之後因避諱其名「曌」而稱應制,太子、皇后之命稱應令,諸王之命則稱應教。至於普通人,那就是和了。
上官婉兒認為這一首《雨晴》詩形散失工,李潼並不感到意外。初唐時期宮體詩仍佔主流,上官婉兒的祖父上官儀便是初唐宮體應制詩的翹楚,其人詩作甚至被命名為上官體,是唐詩中第一個以人的姓氏所命名的詩歌風格,可見其人當時影響之大。
雖然上官婉兒還在襁褓之中,她的祖父上官儀便被武則天幹掉,但上官體的影響仍然極大。家裏有這樣一位文豪長輩,上官婉兒人生經歷又主要集中在禁宮之中,其審美意趣傾向於此並不意外。
上官體作為宮體詩中的翹楚代表,也將宮體詩注重雅致、形工、辭藻等特點發揮到極致。基於對形式美的追求,上官儀總結六朝詩歌對偶,提出六對、八對的概念,又為律詩的最終成型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但若講到上官儀詩作的藝術生命力,也有一個很淺顯的評判標準,後世有多少人能背誦他的詩?
上官婉兒在後世以才名著稱,特別在中宗一朝更號稱稱量天下詩才,但見識上帶來的局限性仍然不可忽略。
特別對於領略大唐詩歌盛況全貌的李潼而言,那真是要不客氣的說一句,你和你的爺爺、包括你所稱量的宋之問、沈佺期之流,全都是小弟弟!
多了一千三百多年的見識不是白給的,不想跟你爭辯,是怕你接不住。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文抄詩萬篇,你說氣不氣人?
上官婉兒並不知李潼心中已經將之歸為小弟弟一類,她是真的喜歡這一首詩中情景交融的趣致,但也真的可惜字語淺白近陋、失於對稱、平仄逆聲的缺點。
不過這倒也符合永安王的情況,身為故太子李賢的兒子,才情肯定是有的,但本身卻又乏於系統的培養訓練,以至於才情洶湧、落筆失言,佳作難出。
至於此前經由她手轉呈太后的那一首《慈烏詩》,上官婉兒本身也不認為是李潼所作。
她倒是想借着點評這一首詩作之際,向永安王講述一些作詩的技巧,以便日後情有所感,能夠寫出言工意整的雅致之作。不必強求才名驚艷,聯絕之內吟卜韻辭,有這樣一樁愛好,也能稍微排遣一下幽禁的苦悶。
上官婉兒便講起這首詩中失工失粘的情況,但很快便發現李潼有些心不在焉,很快便意識到少年偶得佳句,難免沾
0023 情新因意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