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當然不可能害喜,而且就算是,也絕無可能跟徐俊臣有關係,兩人出身、秉性種種俱差距懸殊,根本不可能尿到一個壺裏。
至於張說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幅悽慘模樣,那完全是被嚇的。李潼尚未監國之前,給了張說一個辨察使職,隨着入朝執掌軍國大權,相應的使職自然裁撤,職事歸於百司,張說又被任命為事權類似的大理正。
大理正為大理寺通判官,審覆量刑並掌監決,過往這段時間裏,每天有一半的時間都待在南市刑場,睜眼閉眼都是血肉橫飛的場面,本身就已經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苦不堪言,偏偏還被徐俊臣這傢伙給盯上了。
徐俊臣搞張說的法子也很簡單,在將都畿諸寺觀查抄一通後,這傢伙歸朝擔任光祿丞,主要負責諸司官員工作餐的準備與分發。於是張說每天在刑場看厭了血肉模糊後,歸廨堂食所見又是掛着血絲、半生不熟的牛羊肉,他又不是心理變態,能有胃口才怪。
這種小事也不值得向上打小報告,而且靖國時期皇城諸司人員激增,凡所在職俱需優給堂食,幾千人食料供給難免會有忙中出錯,算不上什麼大罪過。張說這裏吃不下,其餘衙司官員們對徐俊臣的辦事能力反而風評頗佳。
所以哪怕吐得肝腸寸斷,甚至被力役抬到政事堂奏事,張說也沒提及此節。
倒是心懷不軌的徐俊臣屁顛屁顛跟上來,詳細奏報失職,主動向監國請罪,之後便一臉熱切的等待監國處理。那點小心思也很清楚,就是張說個瓜娃子不行,還是我徐某人殺人如麻、面不改色,不想再當食堂大總管,想要調回原職。
對於徐俊臣的這一點小心思,李潼的回覆也很簡單,就是讓他滾。徐俊臣的確是一把好刀,但眼下還不是出鞘的時候。
現在朝廷雖然量刑殘酷,但凡所大辟之刑俱罪證確鑿,三審五覆即成鐵案,根本就用不着再去羅織罪名。所以李潼選擇的司刑官員也都是朝野公認的正直之士,諸如刑部侍郎杜景儉、大理少卿李日知等,這些人哪怕在酷吏橫行的武周時期,也都是司法界中的正義榜樣。
這當中還有一個人值得一提,那就是聽訟惟明、持法惟平的徐有功。李潼並不是因為徐有功早年曾營救他四叔丈人竇孝諶一家而棄用其人,而是徐有功在過去的動亂中不幸遇害。
原因說起來很可笑,徐有功去年曾經短暫拜相,雖然很快就被罷免,但作為宰相榮耀標誌的沙堤也從天街上鋪到了坊邸家門前。門前列戟,沙堤出行,便是朝廷重臣的標配,所以在動亂伊始、南衙禍亂全城的時候,徐有功一家便被盯上了。
別的大臣要麼族人眾多、要麼廣蓄門仆,即便有亂卒登門滋擾,不失自保之力。可徐有功卻真沒有,既非大族出身,久掌刑司也是得罪人的差事,拜相不足一月被免,除了一條沙堤亡命路、什麼也沒留下,於是便成了神都動亂的犧牲品。
總之眼下雖然用刑苛猛,但俱非亂命,把徐俊臣發用有司,反而會因其酷吏名頭搞的人心惶惶,讓人質疑典刑的公正性。
只有當顯眼的果實摘乾淨了,而朝廷仍有深作肅清的需要,李潼才會考慮將徐俊臣重新調回刑司,眼下就老老實實當個食堂大總管,在官員們飲食上積攢一點口碑。等到陳子昂趕到洛陽後,再搞點橘枳之論,搞一下朝廷團隊精神方面的建設。
「臣慚愧,懦性深在,不合刑名之威……」
被徐俊臣一番刁狀揭短,張說蒼白憔悴的臉上也滿是愧色,並不無忐忑的伏地請罪道。
「君子懷仁,所以遠庖廚以避殺,不可稱懦。此前從權付事,未以辨量為先,道濟毋須因此自責。」
看到張說這倒霉樣,李潼也有些不忍,稍作安慰一番,然後便接過張說所遞上來的今日處決名目,稍作翻看。
當視線落在宗楚客名字上的時候稍作停留,着人將相關卷宗取來又細覽一番。宗楚客坐罪通藩謀逆,是韋承慶同黨之一,抄沒其家時又查發贓錢巨萬,且家中廣有大內禁器文物。其家居洛南旌善坊,就是為了廬陵王入都後就坊張設儀仗而後奪端門入宮。
但是很可惜,廬陵王過城而不入,身體裏血脈天賦被激活,偏偏要走北門,浪死在了北邙山中,宗楚客所作的接應佈置自然也就沒有排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