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神都城中混亂有增無減,不獨諸坊街曲躁亂起來,甚至就連天街上都廣有亂民譁噪遊蕩。不過由於洛水中分城池,城中的躁亂一時間還沒有蔓延到天津橋北的皇城附近。
皇城端門前,宰相韋巨源親自披甲坐鎮於此,而分遣各方的南衙禁衛將士們也陸續有返回。返回的這些禁軍將士們又各依部伍分別陣列於皇城南側,遣員將所收斬的叛軍首級們獻於端門前。
很快,端門前便堆疊起了高高的首級,場面血腥肅殺。凡所收斬者雖名為悖逆,但畢竟沒有經過刑法審判,究竟是否枉殺也無從察辨。
當然眼下的重點也並非追究亡者是否確有罪實,而是這些返回的南衙將士們、他們仍將斬首入獻求功,可見心裏仍然認可朝廷的大義所在,無疑要比此前已經被滲透得千瘡百孔、藏污納垢的狀態要更加可信得多。
朝廷以這種養蠱互殘的方式揀選忠義,自然是大大的不妥。但就連當今聖人本身都不再掩飾朝情局勢已經失控的事實,眼下也自然沒有人敢再作勸諫。
返回的南衙將士們最開始所進獻的還僅僅只是陡然發難作亂的諸府將卒,可漸漸的所進獻斬首身份便越來越顯赫,多有在朝的朝士並勛貴成員,其中甚至還包括一個南衙大將、左威衛大將軍張玄遇。
如此級別的大將被殺,就連韋巨源也不敢尋常納之,直將獻首的兵長傳喚至端門前並正色喝問道:「爾等就坊捉討時,所見張大將軍有何從賊罪實?」
「卑、卑職……末將本是奉命直守城南厚載門,道途中伍卒譁變,逃入街東寬政坊,末將追殺入坊,坊門處多有蕃胡阻撓,當街衝殺,胡眾多亡入曲里列戟一戶,如此高門竟豢養諸多雜胡於邸,必是大惡,所以就邸殺之……」
那將領受到宰相追問,一時間也有幾分惶恐:「末將不知老賊是何衛大將軍,但諸阻事蕃胡確是出於此邸,此情多有甲員為證……」
韋巨源本身也是一個官場老人精,寥寥幾句話中便推斷出許多訊息,想是這一路南衙甲兵貪功入坊,遭到了坊中張玄遇家奴的阻撓,又見張玄遇門前列戟、必是高官,索性入邸殺之,以為殊功。
至於所言張玄遇府中多豢胡奴,這應該也只是一樁欲加之罪,張玄遇本身就是在朝大將,早年出鎮安南,還主持過川西吐蕃部族入附事宜,諸蠻胡酋首感其恩義、獻胡為用,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卻不想在今日城中大亂時節引來了殺身之禍。
雖然在與皇帝定謀此計的時候,韋巨源便已經預料到此日各種無辜殺戮必然不會少。
畢竟為了確保突然性與隱秘性,南衙諸軍都是由大內與政事堂直接徵召,調令不由衛府發出,許多南衙大將都不知此計,就是為了保證即便南衙奸惡得悉此事、也不能在第一時間統合力量、一衛俱反。
所以眼下統率節制諸軍的都是諸府中下層武官,直接受命於皇帝並宰相,除此寥寥幾人外,便不再有其他大臣能夠名正言順的調使諸軍。
可是現在,皇帝於大內等候結果匯報,幾名與謀宰相也於殿中環拱,哪怕韋巨源身在一線,也要值守端門、須臾不敢離開。換言之,南衙這些典兵的中下層武將便獲得了近乎沒有節制的權力,可以任性發揮,自然也就難免冤枉。
但當看到張玄遇這樣的三品大員都這麼折在兵禍之中,韋巨源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物傷其類的感慨。
但眼下這時機也並不適合深作追究,特別朝廷對於這些領兵悍將們的制約也變得極為脆弱,哪怕是要追究冤枉,也要在賊惡殺盡、封犒完成,秩序重新恢復之後。至於在這個過程中無辜枉死者,也只能哀其不幸了。
「皇命奮使,所待便是如此忠勇壯士!速速錄此功名壯跡,賊徒殺絕之後,明堂宣功!」
韋巨源強打起精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對這名將領勉勵一番,然後便又轉頭吩咐一邊的令史將此相關人事記錄下來。
那將領聽到這話,頓時便興奮起來,同時抱拳說道:「坊里隱惡雖遭誅殺,但元惡韋承慶仍未授首,皇命所使、義不容辭!末將請再引本部人馬復歸坊曲,務必將賊惡滿門誅殺!」
韋巨源聞言後,臉色不免變了一變。從內心而言,他當然希望能夠儘快殺掉韋承慶,
0765 萬乘之主,任性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