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則天門前殺戮將近尾聲,大量的亂軍士卒被射殺於宮門前以及皇城諸街之間,倖存者或逃竄躲藏、或棄械投降,然而殺戮仍在繼續。
其實早在叛軍眼見雍王身影出現於則天門城樓處時,其軍心已經震盪不安,有將要崩潰之勢。但是隨後諸邊宮門多有強卒湧出,阻斷了他們的退路,本身部伍中又多有倒戈,進退失據下,不得不激戰於皇城內,以期能夠死中求活。
隨着各路軍伍匯合於則天門前,最後一部分於宮牆下負隅頑抗的叛軍也被消滅,則天門前已是一片血色伏屍。
「雍王殿下歸國定亂,臣等助陣來遲,請殿下降罪!」
那些截斷叛軍退路的卒伍們並不屬於雍王部伍,李潼歸國所率唯駐守則天門這不到兩千人。突然湧出的這些人馬,自然是神都城諸勛貴朝臣們所組織起來的武力。
此時叛亂平定,諸率隊者入前見禮,搭眼望去,李潼便發現了許多數人,諸如觀國公楊嘉本之類,甚至還有小滑頭張說,此時也批着一身不甚合體的甲冑,甲衣上頗有血跡殘留,剛才在城頭上李潼也見到張說作戰勇猛,甚至親斬數名叛卒。
諸員於則天門前再作叩請,李潼才在甲卒們簇擁下行出宮門,環顧一周相助定亂的諸路人馬,最後視線才落在最前方十幾人身上,一手按劍,慨然一嘆道:「戾氣沖霄,群賊亂國,家國之大不幸,忠直者睹此,無不剜心之痛!若以緩急論罪,我與諸公俱不清白。滔天大惡,尚未釐清,當務之急,唯伸張大義,細碎無論。」
說話間,他入前一步,彎腰將觀國公楊嘉本攙扶起來,才又繼續說道:「國運多舛,局勢艱難。雖需典刑嚴明,但也不必深究功士毫末。諸公相率助陣,使宸居不受賊跡玷污,誠是功大可見。況檄文宣告,本應相會於西郊,然賊情如火,小王不得不倉促潛渡,想來諸公此心同我,並非有意怠慢檄文所召。」
「賊亂都畿,聖人棄國,臣等倉惶之際全無定略。幸在殿下及時歸國,內外群情有所仰仗,教令威宣之下,必將群邪辟易、賊跡盪除!」
聽到雍王一番言語,觀國公神情略顯尷尬,連忙又低頭恭聲說道,並環指身後時流諸家與各自健卒們說道:「今畿內兩衙宿衛多有亡散,以至於賊徒竟敢逞凶皇城之內。臣等諸家倉促聚集親眾門生,雖無令出之門,實有死國之烈,必當嚴拱此間,恭承王教,以待四方勤王之軍陸續抵都。」
順着觀國公所指的方向,李潼抬眼望去,只見諸家徒卒雖然旗號不一、員眾也有多有少,但此時聚集在了一起,規模仍然頗為可觀,起碼人數上是比他今次倉促東行所攜兵力要多很多。
他眸光略作閃爍,不免感慨這些大族真他媽的命硬,經受數日暴亂洗禮,居然還能聚起如此壯大的人勢。
但這也屬正常,世家大族的生命力以及生存抗壓的能力本就遠遠超過了普通民眾們。不要說神都這一次的動亂僅僅只持續了幾天的時間,五胡十六國長達百數年的天下大亂、生靈塗炭,但南北這些大世族們反而越來越壯大。
拋開心中這些雜想,李潼很快便露出一副欣慰神情,再次開口道:「勿謂令出無門,忠義所指、道之所趨。唐家創業、享國以來,道行天下、威加宇內,所以興治,便在於滿朝忠烈門戶才流輩出、踴躍於事。名爵所賜、祿料所給,三代垂恩,今日得恃此力!」
講到這裏,他又頓了一頓,指了指則天門前戰場上那慘烈畫面,然後才又說道:「今日捐力着功,功在社稷,章軌新定之後,必有封犒盛給。公義之下,入都之前,畿內人事凡所私情惠我,我亦有聞。日前皇考家廟、觀宇保全於亂禍,無受賊寇所擾,未知在場幾位捐力義助,使我免於喪亂之痛?」
此言一出,人群中便閃出數道人影,並行入前並叉手道:「殿下身領鎮國之重任、勞苦於陝西,偶失兩顧之從容。臣等慚於位卑力弱,未能撲滅大災,公私感義、亦不敢遁世自活,薄力進獻,守護先靈不受侵擾……」
不待幾人講完,李潼便臉色一肅,入前對這幾人深施一禮,並沉聲道:「橫禍陡生,濟亦難免困蹇於途,方寸失守,幸仰諸君贈力,使我孝義無失、倫情得守!今具禮以謝,必有厚報於此深情!」
幾人見雍王如此莊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