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說歐陽通建言三王出閣讀書之後,格輔元心情就大大崩壞,很是埋怨對方何苦多此一舉!
同時他心裏也在好奇,歐陽通為什麼要這麼做?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具體的力量在推動,又或者有着一個周詳縝密的計劃將要圍繞三王而進行?
這些問題不搞清楚,格輔元寢食難安,不僅僅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更是擔心懵懂中被捲入一股什麼風潮中去。歐陽通上書緊銜在他之後,又極容易讓人誤解他是否在與歐陽通已經串聯起來,搞什麼計劃。
格輔元能夠確定自己是沒有,但不確定歐陽通。所以他才在一找到機會,便匆匆趕來殿中省,想要問個清楚。
結果歐陽通卻告訴他只是單純的人情參議,覺得三王既然長大了就應該讀書,這解釋實在讓格輔元無法接受,情急之下甚至語氣都有失平和,隱斥對方食古不化,不合時宜。
歐陽通聞言後並不惱怒,垂首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捻須低聲道:「老夫時齡六十有四,半生無制盛典,所守唯此一心。名王血嗣,豈可荒長!滿朝君子、高智怯聲,老朽昏聵、不懼一言。」
聽到歐陽通的回答,格輔元微微一滯,頗有幾分無言以對之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澀聲道:「只恐孤血橫流,赤此一言……」
「言出於此,血止於此!」
歐陽通繼續說道。
格輔元張張嘴,徹底沒話說了。他倒不是因為歐陽通的純直而感自慚,如果真的有必要,他又何懼剖心?只是歐陽通的這番弄險,在他看來實在沒有必要。
畢竟,嗣雍王等三子久養禁中,誰也不知他們秉性、材質究竟如何,強將他們扯入時局之內,且不說歐陽通自身所要承受的風險,對那三王其實也是禍福難測,未必就是好。
話講到這一步,其實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他也不可能逼着歐陽通立約為契,保證遭受牽連後絕不攀咬他格某人。他雖然也有一部分謀身之想,但終究還是擔心再生波瀾,使亡者身名更污。
又坐了片刻,格輔元才從席中立起,告辭而去。如果歐陽通真是有什麼險謀弄巧,他還可以藉機大罵一通以發泄。但對方如此坦誠,他也實在沒有再問責的必要。
對於歐陽通其人品性,他是信得過的,既然這麼說了,便不會有什麼隱情藏留。
回到官署之際,正逢憲台堂食。格輔元這會兒心如亂麻,實在沒有什麼心情吃飯。但越是這樣的情況下,他反而越想聽一聽屬下朝臣們有沒有針對於此的討論,還是打起精神,往廊下食堂而去。
邁步行入食堂之中,格輔元心不在焉的頷首回應着下屬們的見禮。只是在將要行到內堂自己席位的時候,卻看到另一名肅政大夫李昭德已經就案而食。
御史台雖然分左右任事,但眼下官署、堂食還是連在一起。
雖然分掌左右憲台,李昭德卻要比格輔元年輕得多,四十出頭的年紀正當壯年。看到格輔元行來,李昭德只是點點頭,便垂首繼續用餐。
兩名憲台官長餐席相隔不遠,又過了一會兒,李昭德才突然想起一事,抬頭對格輔元說道:「午前外吏傳信,其中一箋送錯,復州狄懷英致書格公,我已經派人送歸,不知格公可見?」
格輔元心裏還在想着歐陽通之事,聞言後只是略表詫異:「有麼?這倒沒有留意,稍後歸署再問。」
「還是要記得看一看,狄懷英今次真是……嘿,也不知他投書格公究竟為何。」
打開話頭之後,李昭德索性放下手中玉箸,談興濃了起來,只是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模樣。
狄仁傑最近倒了霉,原本此前巡撫江南,歸朝後便頗有拜相傳聞,只因豫州兵變而稍作延後,臨時外派豫州。
越王父子敗亡太快,誰也不懷疑狄仁傑有沒有能力快速撫定地方人情事務,本來就拜相有望,再積此功,歸朝之日便是拜相之期更加篤定。
但沒想到狄仁傑在地方交惡率軍平叛的宰相張光輔,張光輔歸朝之後首先便彈劾狄仁傑。彼此是非如何且不論,一在內一在外,且張光輔新功甫立,氣焰正旺,自然是狄仁傑落敗,被遠貶湖北復州,原本唾手可得的相位變得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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