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德聽到這問題,臉上便流露出沉思之色,又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聖人立事,開創革新,臣久離京畿,不涉省要,所觀誠是雄闊,所見則難免淺薄,強論則流於偏頗……」
經過這數年的世事浮沉,李昭德性格的確改變了許多,若是往年面對這樣的問題,不論自己了解是否深入,開口便會陳述自己的看法。可如今,他變得沉穩起來,不再急於發表自己的意見,更不覺得自己可以在任何事情上指指點點。
聽到李昭德如此回答,李潼不免又皺起了眉頭。
如今的李昭德雖然老態十足,但實際的年齡並不甚大,出身關隴名門,仕途可謂一路坦蕩,早在武周一朝跟武氏諸王鬥法的時候,也才四十多歲、年富力強。如今也是五十多歲,還未滿六十。
這也是李潼打算重新啟用李昭德的原因之一,類似魏元忠等年齡已經太大了,即便發揮餘熱,政治生命也已經將近尾聲。與其再將他們引入最高決策層中、接着便要面對老病等不可抗力給朝廷政治帶來的影響,不如讓年輕人提早上位,讓朝局變得穩定下來。
可現在李昭德的政治生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且多年磨練、資歷深厚,無論用於內外,都能繼續為社稷盡力許多年。
不過李昭德也並非完人,其人最大的缺點就是那過分強勢的性格。過於爭強好勝,不獨同僚們受不了,皇帝也受不了,而李昭德最終也是毀在這個性格上。無論是原本歷史上被處斬於南市,還是當下這時空裏被流放在嶺南,都不是什麼好下場。
不過這一次相見,李昭德性格改變許多,甚至可以說是走進了另一個極端,垂頭喪氣、全然沒有了往年的風采。
過於強硬誠然讓人有些受不了,不過眼下這幅近乎自暴自棄的樣子,也讓人擔心其人是否還能當大用。略作沉吟後,李潼才又開口說道:「新舊不同,大計確難深論。那就說一說時務幾樁,凉國公陡然辭世,朔方無有良臣當鎮,這也是眼下朝廷頗感困擾的人事問題,李相公於此可有什麼獻策?」
李昭德聽到這裏,身軀陡地一直,下意識的抬頭望向聖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實今次被從邸中招至驪山,他已經隱隱猜到聖人可能有再將他重新啟用的意思,不過李昭德對此並沒有太強的熱心。
一則是舊事催磨、的確有些心灰意懶,二則他如此尷尬的身位處境,入朝之後難免會有許多人事糾紛纏身,特別如今相王喪期將要結束、諸子歸朝在即,自己於此時入朝,一旦在待人接物上稍失謹慎,便極有可能捲入更複雜兇險的糾紛中去,實在是禍福難料。
甚至李昭德不無憂悵的想到,聖人選擇在此時將他重新啟用,可能就存了一些不可道於外人的心計。所以入帳以來,他所擺出的這幅態度,也有幾分刻意的成分,也是不希望因自己一身而搞得朝局再次變得詭譎起來。
可現在聽到聖人直接向他發問朔方事務,李昭德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失偏頗,聖人非但沒有將他引入朝中作弄陰計的打算,而且還有意將他派駐外鎮、離開京畿這是非之地。
一念及此,李昭德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身軀端坐起來正色說道:「朝廷近年所施邊計,臣亦多有閱得。舊用凉國公,才性之外,也頗有出身的借重。以夷制夷,雖能不失大體,但長久此用,也難免更縱胡性。
朔方本我大唐固有之領疆,太宗文皇帝、天皇仁恩推廣,所以圈地養胡,然我中國自有國情深在,士農工商井然有序,分土存立之民若不耕不工,或一時律令繩之,國強則無擾,但終究不能化於中國人情,久則必為禍患。概其衣食料物,自有邪途尋得,日常感恩領惠、終究不出官門……」
剛才一番接觸,李潼對李昭德已經隱隱有些失望,心裏打了一個叉號,隨口問上這麼一句,也沒有報太大的期望,只是人都來了,索性問上一句然後死心。
但當他問出這一問題後,旋即便發現李昭德仿佛換了一個人,對於朔方問題侃侃而談,許多觀點都紮實成熟,顯然不是片刻間能夠組織起來,可見相關的思路,必然已經在心裏醞釀思忖許久,而且許多想法都與自己不謀而合。
除了對李昭德態度轉變略感欣慰之外,對於其人能有這樣
0854杞人憂天,狂念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