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墓志銘擬寫完畢,時間早已經到了午後將近傍晚,直堂留觀眾人自然也因此錯過了堂食的時間。
不過他們這會兒也沒有多少用餐的心思,一個個爭相傳閱少王墨寶篇章。
其實嚴格來說,在王紹宗、李嶠這樣的行家看來,少王這一篇墓志銘無論筆法還是文采,也僅僅只是中等偏上,算不上極為出色,但也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不過,挑不出什麼毛病本身就已經是一大驚喜。須知他們幾人便是當世各自領域中的精英翹楚,法眼高望,能入其眼者又怎麼會是尋常。如果再將少王年紀考慮其中,那麼今天少王給他們帶來的驚喜可就太大了!
至於大監沈君諒,表現得則是更加喜悅,連連對少王笑道:「大王韶齡正美,器具已成,令人稱羨、使人自慚。假以時日,手筆愈大,必成海內文宗!」
被人如此誇讚,李潼也有幾分不好意思,起身作揖:「小王薄才強逞,幸在諸公仁厚包庇,粉飾拙筆,全我體面。以此自勉,不敢矜慢。來年但有小成,不忘諸公今日令言譽我。」
有本事的人姿態低叫謙虛,沒本事的叫安分。無論什麼時候,太狂妄的人都不會有啥好人緣,比如杜甫他爺爺杜審言,年初剛因大酺應制獻詩表現優異被召入朝內,但沒過幾個月又因為一張破嘴被貶外州。
少王姿容俊美、文采富麗,更兼謙虛有禮,且聖眷正隆,這樣的人誰不喜歡?
但麟台雖然清閒,但也不好一群人都湊在直堂只拍一人馬屁。尋常官署一般到了正午之後,便不再處理政務,除了留直人員之外,其他的就都可以歸家了。
以往這時候,麟台官員們也早已經走光了。不過今天卻是一個例外,除了一些早退人員外,剩下的都留在本省官廨遲遲不散。
馬屁聽多了也會覺得麻木,眾人太熱情,李潼也不好說走就走,稍作沉吟之後,他便提議道:「小王新登省事,人事不乏陌生,欲在家邸小設薄宴,禮請諸位同僚衙員,通聲洽情,不知各位可有閒暇雅興?」
他這提議講出來,在場包括李嶠在內俱都點頭應謝,只有幾名留直官員遺憾表示不能應教。眾人熱情之高,讓李潼不免有些懷疑,你們說這些好話且賴着不走,怕的就是為了要去我家混頓飯吃吧?
「署事清閒,大王既然雅興,諸位從教自去。老朽枯燥性寡,難逐歡愉,便不厭聲領從了。」
大監沈君諒今日雖然不需直堂,但畢竟是麟台上官,與少王年紀相差懸殊,不好混在一起,但還是親自將少王送出官廨,看着一行十幾人浩浩蕩蕩簇擁着少王往端門行去,這才轉身返回官署。
待到返回直堂中廳,沈君諒看到留直的王紹宗仍在捧着少王文章細覽,便登堂笑言道:「這位大王真的是讓人驚喜良多,回念此前人聲薄言,也實在是忿聲強議,流於淺薄了。」
王紹宗聞言後便點了點頭,視線仍未離開紙卷,口中則嘆息道:「大王因聖眷強臨清位,循此者非是一人,此前諸類,泰半庸俗,這是受累於前啊……」
講到這裏,他也覺得略有失言,乾笑兩聲掩飾過去,轉又望向沈君諒請示道:「依大監所見,獨孤大將軍喪儀是否直用此書?」
「既然文理出眾,為何不用?先發著作局,再審避諱,若無遺漏,抄存之後便上呈省中。」
沈君諒心情正好,擺手吩咐一聲,然後取了一些私人物品,便往後廳自己的私屬官廳行去。
回到官廳之後,沈君諒小作沉吟,然後便提筆開始書寫一份奏章,提議河東王入直待詔,然後讓人送到文昌尚書局。
下午時分,多有台省諸司百官離開皇城,而麟台這一行十幾人頗為顯眼。麟台事務本就清閒,再加上又是一群文人墨客、滿腹騷情,正事不多,那就熱衷於搞人際關係了,所以人面很是不淺。
從麟台官廨到端門,路程雖然不長,但那些麟台官員們一路上呼朋喚友,等到行上天津橋,隊伍規模已經達到幾十人之多。
對此李潼也是不由得感慨,人終究還是需要融入一個小團體中去。此前他們兄弟雖也朝參,但多旋出旋入,近乎獨行俠一樣,旁人不會對他們過多關注,他們也融不進別人的圈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