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初三、午時、杭州西湖之畔、樓外樓】
眾人在樓外樓中飲酒正酣之際,卻忽聽徐恪言道,他剛才進樓之時,見到歡迎的隊伍中有一個廚子模樣打扮的人,當時那人低着頭,自己只是匆匆一瞥,依稀有些眼熟而已,可如今再仔細回想那人側影,仿佛就是當年住在瞎子胡同里的王大爺。
舒恨天當即疑惑道,你說的那位「王大爺」,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麼?怎地還會出現在酒樓?莫不是你今日問案,腦子問糊塗了吧?
徐恪撓着頭道,王大爺確是已死在洪文堂亂棍之下,此事當是不假,自己還曾親去他墳前祭奠。興許今日那人,只是側影有些相似罷了,抑或自己今日由楊宅被焚一案,牽動故人之思,是以心緒有些紛亂
旁邊的魏嘉誠一拍桌子,立時獻計道,千戶大人,這還不好辦?!若你懷疑那個酒樓的廚子就是瞎子胡同里的「王大爺」,那咱們去這間酒樓的後廚看一看,不就得了?
徐恪想了想亦覺有理,當下,魏嘉誠與舒恨天便陪着徐恪出了雅間,三人悄悄下了樓,直奔樓外樓的後廚。
徐恪打定心思要暗裏查看,是以才不去驚動店掌柜以及其餘跑堂。不過,他在後廚中轉了半日,仔仔細細地看過了每一位廚子,無論是掌勺還是幫工,都沒有見到那個與王大爺側影極其相似之人。
舒恨天心中不耐煩,當即就將那樓外樓的掌柜汪賈魏叫了過來,問他酒樓中可曾有一個叫作「王富貴」或是「王仁安」的廚子?
汪賈魏立時搖頭,說道沒有!
舒恨天又命汪賈魏將酒樓中的所有跑堂與廚子盡皆叫到大廳中集合。那汪掌柜不敢怠慢,急忙將此時在酒樓內做事的所有幫工全都集中到了堂前的大廳中,甚至於,連偶爾在雅間內奏樂唱曲的幾位歌姬也盡數召了過來。
霎時間,整一座樓外樓如臨大敵一般,慌得那些跑堂與小二盡皆戰戰兢兢,他們還以為定是今日酒樓的飯菜出了問題,是以青衣衛的官老爺們大發脾氣。
只因大乾青衣衛之名,天下人無不知曉,而且,這名氣也實在算不上是什麼好名氣。
可是,徐恪左右辨認了一番,依舊無法找到那位與昔日的王大爺神似之人。
舒恨天又問汪賈魏道,全酒樓的人都在了麼?
「在、在、在!」汪掌柜忙不迭地回道。
徐恪見站立於堂前的那幾位歌姬已嚇得臉色煞白,渾身微微發抖,他於心不忍,於是大手一揮,命汪掌柜叫眾人散去,他與舒、魏三人,仍舊回到二樓的「清波月影」內,接着飲酒。
留下那位渾不知出了何事的汪掌柜,兀自呆立於廳中,看着幾位官老爺大步而去的背影,依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李秋見徐恪回來,便笑着問他,可曾見到昔日的故人?
徐恪搖頭嘆氣道,想必是自己看錯了人,故人已逝,如何得重生乎?
於是,四個人接着喝酒暢談。
舒恨天說起今日一早,楊儉祥竟暗藏兵刃企圖行刺徐恪一事,魏嘉誠當即憤然道,此人如此大膽,竟敢公然行刺千戶大人,大人怎可輕易放過了他?就算饒了他的狗命,也當將他抓進大牢,讓他受些皮肉之苦。
徐恪看了看顧自飲酒的李秋,笑着道,算了吧!所謂「不知者不怪!」他先前誤會我就是縱火焚燒楊家的主凶,是以一心找我復仇,總算也情有可原;再者,今日若非他持刀行刺,我這右腿斷骨之傷,哪能這麼快就好?
魏嘉誠憨憨笑道,這倒也是!這麼說,此人今日還算立了一大功!要不然的話,這個時候屬下哪能有機會陪千戶大人在樓外樓喝酒呢!
說起昔日楊宅被焚一案
,徐恪遂向着李秋問道,當年的楊文庸一家,在杭州城內可謂赫赫有名,楊家非但家大業大,更是杭州府百姓眼裏的首善之家。不想,楊家卻在一夜之間被一場大火焚燒殆盡,除楊儉祥湊巧在外辦差躲過一劫之外,整座宅子裏的人竟無一生還。此案疑點多多,而當年的知府洪文堂因害怕京城中會有人問責,於是便草草結案並對外嚴密***。如今,小弟既已人在杭州,便想將這一件懸案拿來重審,不知李兄以為然否?
李秋抿了一口酒,反問道,賢弟怎會想到要重審此案?
徐恪道,今日楊儉祥又說到了當年的一些蹊蹺之事,我越聽越覺得離奇,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是以就想着將這一樁案子提出來,再派人仔細去探查一番,興許這樁案子的背後,尚有一個驚人的秘密呢!
哦,李秋又反問道,賢弟以為,這裏面會有什麼「驚人的秘密」呢?
這,徐恪撓着自己額頭,一時間,就有些答不上來。
李秋舉起酒杯與徐恪碰了一碰,兩人盡皆滿飲之後,李秋方才微笑着問道:
「賢弟莫要忘了,你此番千里南下杭州,為的是什麼?」
「查案呀!」徐恪當即回道。
「你奉旨南下,查的是什麼案?」
「是是前任杭州知府吳文龍被殺一案。」徐恪面上已漸漸露出愧色。
「對呀!你查的是吳文龍被殺一案」李秋接着問道:「那你查了這半月,可曾查出些眉目來?」
「至今一無所獲!」徐恪臉上的表情已有些難堪。
「賢弟」李秋拍了拍身旁徐恪的肩膀,「你奉旨南行,天子交代你的唯一任務,便是查清前任知府吳文龍的死因。可你遷延至今日,對吳文龍一案尚一無所獲,卻偏要去查什麼「楊宅被焚」一案。那案子早已塵封在府衙公廨的文書樓中,兩年來都無人對之提出質疑,你又何必在這個時候,還要花費人力去查那個無關緊要的案子呢?」
「李兄所言甚是!小弟適才所想,確乎失之於率性了。」徐恪舉杯自罰了一杯,滿面愧疚道。
李秋手指雅間門匾上「清波月影」的「月」字,又遙指北方,語重心長道:「你我自六月底動身南下,至今已過去了一月有餘,再有十餘日,便是中秋佳節了。賢弟,難道你不想早日結案,早日趕回京城,好與你的家人共聚於月圓之日麼?」
「是啊!再有十餘日就是中秋節,時日過得真是匆匆,想不到一轉眼又是一年中秋時。」徐恪舉起酒杯向着舒恨天道:「書仙老哥,小弟敬你一杯!」
「哎呦!無病老弟真是客氣!」舒恨天忙舉酒與徐恪對飲了一個滿杯,笑着道:「老弟是想起了去年中秋時的那一場偶遇麼?哈哈哈!說起那一場偶遇,當真是有趣,有趣得很呀!」
「怎麼」魏嘉誠忍不住好奇道:「舒老哥就是去年中秋時,遇着咱們千戶大人的?」
「呵呵呵!」依着舒恨天喜好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