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筆趣小說網 www.dabiqu.com
吱,門給推開。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睫毛微動,一直假寐的沈清曼睜開了眼,她一動不動在床上。耳畔邊,隱隱地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忽地,腳步聲戛然而止。
「姐。」
沈清曼抿着嘴,屏住氣,一聲不吭,給離三一種她熟睡的錯覺。
窸窣窸窣,沈清曼能感覺到自己蓋的被子在扯動,她兩眼慌亂地眨動着,心跳得厲害,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再一下子,簡直快要跳出她的身體。
嘎吱嘎吱,木板床悶哼了幾聲。慢慢地,離三像一條蚯蚓似的鑽入到早已焐熱的被窩中,他剛側躺,沒想到雙人床竟如此的狹小,一不留神,背靠背緊緊地貼着沈清曼,一時間,他四肢僵硬,緊張得連空氣都不敢呼吸。
離三咽了咽口水,扭過頭,在黑暗中勉強地看到她臉的輪廓,至於眼睛、鼻子、嘴唇、眉毛,像有一層黑紗掩蓋着。
「姐。」他輕喚了聲。
但他怎麼知道,剛才不經意的觸碰,沈清曼的心跳直接驟然停止,到現在,她的腦袋還一片空白,又怎麼會聽見。
見沒有反應,離三內心不覺鬆了一口氣,他輕輕地躺好,忽而鼻間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這才驚覺,兩人竟是共用一個枕頭,眼睛登時睜得大大的。
「熄燈了啊!」走廊里傳來老闆娘洪亮的嗓門,她正挨門挨戶地提醒關燈時間到。
咚咚咚,敲門聲不大,一般吵不醒睡着的乘客,只是讓美人在側的離三,更加難以入眠。
他深吸一口氣,沉入丹田,與腹中燃起的那團火負隅頑抗。同時,死死地閉着眼睛,不斷默念靜心咒,強迫自己睡覺,卻不曾料到,腦海里此刻充滿了與沈清曼朝夕相處的片段,它彷如影片般在放映機的播放下,一個鏡頭接一個地變換銜接。
「姐,你睡了嗎?」
沈清曼把頭縮進被窩,眨巴眼,呼熱氣,一聲不吭。
離三故意抬高音調,又試了幾次,背對的她始終沒有動靜,他以為已經睡深了,不免心安,敞開心扉,自言自語:「姐,一路上你不跟我說話,是因為為了昨兒的事?」
沈清曼白了眼,你說呢?
「是,昨天三兒確實猶豫了,辜負了你的真心。可是姐,其實那晚聽着你說的話,三兒是真想衝動一把,把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哪怕天王老子來要也不行。可是,三兒還是這句話,我想,但我不能。這裏面,有沈家的干係,但我發誓,絕不是因為這兒,我就畏畏縮縮,完全是出於對姐你的尊重,不想你有家不能回,還要遭娘家的詆毀……」
離三越說越動情,漸漸地,聽着他激昂的自白,懷有芥蒂的沈清曼非但化去了鬱結,反而越聽越入迷,越聽越揪心,不自覺地緊緊抓住床單,又輕輕地鬆開,繼而改了姿勢,抱着腿蜷縮成一團,膝蓋抵住下巴,修長的睫毛隨着頻頻眨動的眼,眼眶裏流轉成一汪淚泉。
覺察到枕邊人的動靜,黑燈瞎火中,離三瞄了眼,看見她很快又止,像是不知覺地變換姿勢,便繼續喃喃自語:「姐,你跟我講了很多你們沈家零零碎碎的事,可它究竟是什麼一個情況,我不知道,但想來應是一個高門大戶,你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南方姑娘,因為你總是無意間說出的幾個東西,藍山、路易威登、寶格麗、范思哲……我找遍了縣城,也沒見過。」
回顧與沈清曼的朝朝暮暮,離三覺得她就像一隻風箏,一隻起先捏在自己手裏的風箏,一隻線頭由自己牽着的風箏。一開始,趁着興頭上,他憑藉東風把風箏送得高高的,高得在視線里是一團,是一塊,是一圓,結果當一點的時候,才發現風箏不是手頭的線能收回來的。
它飛得太高了,離着天很近,離自己很遠,而繩又太細了,也許刮一陣輕微風沒事,就怕是狂風驟雨給拉斷了。可不放沈清曼回滬市,不放沈清曼回沈家,一輩子不放飛她這隻紙鳶,光掛在牆壁上孤芳自賞,這算是大老爺們的愛嗎?
「姐,你是地主老財家的黃花閨女,我是貧下中農家的貧賤小子,我們的差距,有小溪流,跟汪洋那麼大。」
離三不卑不亢地說着,語氣里沒有絲毫的自卑膽怯,像是就事論事,實事求是。
「要說你看上我,願意嫁給我,那是我李家多少輩攢的陰德,哪門子放棄。可要說真娶得你,地主老財會省得?不跟我拼命,也會沒少給我白眼,我這脾氣受不了,也不想受。說實話,姐,我想過幾種法子,最直接的就是當土匪,像山大王似的擄你到山寨當夫人。」
一波又一波的綿綿情話,沈清曼聽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感動得抽泣起來,咽喉瓊鼻忍不住地發出洪亮的哭聲。
離三聽得真真切切,不免尷尬,支支吾吾道,「姐,你,你沒有誰。」
忽地,離三感覺到背脊襲來一陣陣滾燙的熱氣,那玩意兒尖尖又軟軟的,柔柔的又暖暖的,是鼻子,是嘴唇,是額頭,沈清曼把整張臉貼在自己的後背。隱隱地,他能感覺到衣服濕了一塊,給淚水打濕。
「姐?」離三哽咽了下,底氣不足。
沈清曼蜷縮着,頭微微地抵在離三的肩上,沖他的耳朵呼着氣,鼓勵道:「三兒,說下去,說下去。」
離三糾結了下,順應心境,深情款款道:「可是姐,我不想做流寇土匪,匪就是匪,造不成反、招不了安的匪永遠上不得台面。況且,我不能讓姐跟着我過這種血雨腥風、提心弔膽的日子。至於王侯將相,至於上門女婿——」
沈清曼激動道:「三兒你怎麼能當上門女婿呢,還偏偏是沈家!不,你不能,你從來不是吃軟飯的料。你會有出息,你會翻江倒海,會自立門戶,替李嬸光宗耀祖的!以後,千萬不要提這個詞,一次都不行。」
離三張嘴想解釋,「姐,我知道,所以姐,我昨晚,我……」
沈清曼用手掩住他的嘴,點點頭,「姐明白,姐現在全明白。你想着自己,更想着姐,你想讓姐風風光光的,是嗎?」
「可是三兒,你知道嗎,結婚寒磣點,生活寒磣點,都沒事,只要我不寒磣你,你不寒磣我,就行了!」沈清曼揪住離三的衣服,「記得《五典坡》嗎?秦腔老人最愛唱的那段。」
五典坡?離三詫異地微張開嘴,是薛平山、王寶釧嗎?
王寶釧,在寒窯苦苦等薛平山功成名就的王寶釧!頓時,離三心領神會,眼前陡然起了一層淚霧。
「姑娘哪曉得來路情,貧生把話說分明。我家住陝西長安城,父母雙亡身伶仃。若問貧生名和姓,薛平貴本是我的名。」
沈清曼輕哼唱詞,一會兒扮薛平山,一會兒演王寶釧。
「聽罷言來心自忖,觀相貌總非貧窮人……
第八章 王寶釧和薛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