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夏從來都是名臣做派,不結黨、不營私。只不過,誰都知道,他和當今首輔李東陽私交甚篤。
八月初,在京師報紙連篇累牘的報道「張昭三宗罪」時,劉大夏來到不遠處的李府,和李東陽見面小酌。
正常情況下,大明朝的重臣們是相互不竄門的。這是政治規矩。正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
當然,私下裏肯定是保持着溝通渠道的暢通。
但是,凡是都有例外。譬如,文臣之間相互唱和,誰家小妾過生日,等等。
正常的人情往來總還是要的。這誰也說不出錯處來。如果雅事,譬如賞雪、送別、飲酒等等,通常還是被傳誦的。這叫有古時大臣之風。
劉大夏來李府的理由其實很扯淡,但足夠的雅致。
「余得青梅酒數壇,獨飲不如眾樂,請賓之兄嘗嘗。」
臨近花園的小軒之中,秋高氣爽,雲淡天高。今天正是休沐之日。
李東陽笑呵呵的讓兒子和老僕送上小吃,和劉大夏在小軒里一邊賞秋景,一邊小酌。
如今的錦衣衛不存在如太祖高皇帝之時,大臣們在家裏大宴賓客,說什麼話,第二天皇帝就知道。
幾杯酒下肚,劉大夏也放的比較開,道:「賓之兄,如今京師輿論對張昭不滿,一則是同情、維護揚州、金陵的士子們。二則是對天子的態度不滿。因而攻訐加倍。在下想要問一問賓之兄對張昭所作所為的看法。」
外面「路邊社」的吃瓜群眾要是聽到劉大夏這話估計要震驚。
這番話說的非常明白。劉大夏上書天子,要求罷免張昭的樞密副使是一個陽謀。
明擺着天子不會同意。
但,這會更進一步的激怒文臣們。如禮部尚書張升直接就在論道報上發表署名文章,點評抨擊張昭「越界」。
天下所有讀書人的功名,正經的就是歸禮部管着。禮部尚書張升當然不可能同意張昭的要求:革除揚州生員於茂等人的功名,還要追究南京國子監生的責任。
他在報紙上發出狠話:只要我在禮部一日,此事便絕無可能。
劉大夏早就是和張昭撕破臉,這次扛旗,發起「致命一擊」,一個是張昭通過魏國公徐俌要求改革江南衛所,徹底觸動了他作為兵部尚書的利益。
改革一旦完成,兵部將會淪為實質上的空殼子。
要知道,英國公張懋就和張昭合作,把十二團營整訓,管轄權力交給張昭了。但據聞,在十二團營的人事上,張昭頗為尊重英國公的意見。
他那還不知道被耍了?
另一個,河東派和他聯絡了,給了他一大把張昭「違法亂紀」的材料。他等着在朝會上用。一擊必殺。
李東陽知道這是要他表態,笑呵呵的喝着青梅酒,酸澀的很,但確實口中生津,道:「東山兄,國朝養士百年,此事當然不允許張子尚去破壞。」
劉大夏,表字時雍,號東山。劉東山之名,大明朝皆聞,海外咸知。
劉大夏什麼人?他就算智商沒有李東陽的水平,但宦海多年,早就是老油條,搖搖頭,「你啊!賓之兄,張昭帶兵固然是一時之選,但此人留不得。否則,他將來肯定會掘儒學之墓。」
李東陽悠然的飲酒,並不為所動。做到宰輔的人,哪會輕易被人說動。道:「將來的事,且等到將來再說。不過,具體到彈劾之上,我還是支持你的。」
作為首輔,一代名臣,以李東陽的水平當然不可能自毀長城,把張昭從樞密副使的位置上趕下去。天子也不會同意。
但是,李東陽還是部分同意劉大夏的觀點,那就是,要限制一下張昭膨脹的權勢。
張昭一下江南,就壓的魏國公徐俌低頭,徹底的整合完武勛集團。繼而開始動文臣們的「根基」。
生員們的某種特權,或者直白的說,就是司法豁免權,是文臣們的根基。
誰不是從生員過來的?誰沒有幾個秀才子侄、門生、晚輩?
這不壓一下,將來難制啊!
這點眼光,李首輔還是有的。
這個態度,劉大夏不是很滿意,但還算滿意,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