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山林總是格外的死寂,在耳畔聽不到半點動靜兒,隊伍在山林間的泥土小道上前行着,時不時有人踩到枯枝,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久違的感覺重返胸腔,只是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憂慮,對於打慣了敗仗的潰兵來說,再一次上戰場是對勇氣的磨礪和往日恐懼的較量。
筐瓢似乎陷入了回憶,身邊的同伴都死光了,日軍的火力像是毫無休止般不斷掃射,子彈幾次擦着他的腦門兒而過,他一度認為自己不可能從那屍海中爬出來。
河南佬於老依垂着的右手都有些發抖,周圍的景象模糊,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慘烈的戰場,原本活生生的同伴在轉眼之間就變成了斷臂殘缺,他多麼想舉起槍支,鼓起勇氣和鬼子拼殺,可恐懼終究戰勝了勇氣。
爬在屍體下面裝死,一動也不敢動彈,直到日軍唧唧哇哇的聲音從他的耳畔遠去,他才在惶恐中慢慢地爬起來,褲腿里早就是一片濕潤。
丟人!
總比丟命好。
這一段屈辱史於老依對人是閉口不提,若是真的有人問起,他便會想破了腦袋,去儘量地描繪自己在戰場上如何奮勇殺敵的故事。
當然,因為是虛構的,所以也只能是故事。
李家勝則是在低頭擺弄自己的那杆中正式步槍,他發誓自己已經將這支槍摸的差不多了,絕不想再像上一次上戰場似的,那樣驚慌失措之下,連槍栓都半天拉不上。
「媽的,都是這破破槍害得,槍栓拉不上啊!」
「破槍,你今天是要害死老子呀!」
李家勝做了逃兵,就連槍支都丟了,卻不是扔出去想砸着鬼子,只是胡亂的丟在地上,便落荒而逃。
這當然怪不得他,舉目四望,不是都逃了嘛!
那些長官們逃得最快,逃跑的時候還有專門的警衛保護着。
長官都跑了,陣地都丟了,他們這些士兵要是繼續負隅頑抗,那不是腦袋讓驢踢了是什麼?
李家勝繼續擺弄自己手中的步槍,他不斷地拉動槍栓,十分確信,這一次自己再也不可能重蹈上次的屈辱了。
每個人似乎都在想些什麼,就連那些沒有分到槍支的士兵們,許多也都在想。
有思想是好的,可是就怕想的多了,也就怕了。
韓烽扭過頭來,道:「軍人保家衛國,戰死沙場,誰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光榮了,但是咱們生來這世上,就算是走,也總得留下一點兒痕跡,至少得有三兩個人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吧?
打仗沒有不死人的,要是自己都死了,卻沒有人記得自己叫什麼,那不是虧大了嘛!
隊伍繼續前進,排頭的告訴自己身後的人,你叫什麼。」
隊伍一震,立馬回應。
「兄弟,我叫董旭,你可一定要記好了,萬一我死了,你得指着我的屍體告訴大家,這是董旭。」
「我記住了。」
「俺叫大寶,因為俺爹娘可寶貝俺了,俺名字好記,你可一定別忘了。」
「放心吧,忘不了,就是你死了也忘不了。」
孫書扭頭,「大家總愛叫我輸嘍,輸嘍這名字可不好聽,我叫孫書,四書五經的書。」
「輸嘍上尉,你放心,你名字好記着呢,要是咱們再打了敗仗,兄弟們一下子就能想起你來了。」
隊伍再一次笑了起來。
唯獨平時愛笑的姜龍沒有笑,他現在是責任重大,他能感受到韓烽對他的重用,先是50多條槍的分配權,現在又要指揮後續隊伍的衝鋒。
可是……姜龍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隊伍,這支即將跟着自己對日軍發動衝鋒,進行白刃戰的隊伍。
扛着鋤頭,拿着鐵鍬,釘耙,還有的乾脆赤手空拳,整支隊伍沒有幾把刺刀,一眼望過去,不像是去打仗的兵,倒像是要準備下田務農的農民。
姜龍苦着臉抱怨,「團長,咱們這裝備也……哪有拿着鋤頭鐵鍬和人家鬼子拼刺刀的?」
韓烽道:「怎麼了,嫌裝備差?告訴你,這算是好的了,你們應該都知道八路軍是後娘養的,裝備奇差,可你們知道差到什麼地步嗎?
574 出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