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的認知里,所謂打仗,不過是點齊兵馬,旌旗如雲刀槍如林,氣拔山河勇猛無前,然後奔赴戰場殺個天昏地暗,勝者名揚天下青史,敗者一敗塗地身死族滅
實則絕非如此簡單。一筆閣 www.yibige.com
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大軍開拔,要有糧草輜重不斷的運輸到前線,即便是府兵制度下士兵對隨身自帶乾糧食物,但是幾千里遠征,士兵又能攜帶多少既然要運輸糧草輜重,那就必然要徵集民夫。七八萬大軍,不少於五分之一的輔兵、民夫,然後是隨行的軍醫、軍器監的鐵匠、木匠
十幾萬人加上如山的輜重,就如同一座移動的城市,即便不打仗,每日裏受傷的人數也少不了。
此時唐軍中已經有了戰地醫院的雛形,都把病人安置在一個地方,以便醫治。不過為了治病的方便只是個藉口,主要還是擔心傷兵的哀嚎,會影響到軍心。
所有的士兵、民夫得病後,都是苦挨着,因為郎中與傷兵的比列實在太過懸殊,那些由太醫局派出來的郎中,通常只為將官以及精銳部隊服務,很少會顧及普通民夫和士卒,根本顧不過來。
病人和傷員得到的照料也是時有時無,多半還是等死
葛中行能跑到房俊這裏嚼冰塊兒,也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尚未開戰,他卻是全軍最忙碌的一個人。
帶着幾名傷員到了城南傷病營。不同於外界的喧鬧喜慶,破敗的營地陰森寂靜。上百名傷卒面容呆滯的躺臥在幾間簡易搭建的營的通鋪上,充斥於耳中的儘是傷病員的哀聲,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營房內有幾個醫官正忙碌着,卻明顯顧不過來,因為不時還有傷病員被運送過來,人滿為患。
遍地是膿血和污物,還有老鼠和蟑螂的屍體,可以看出,這臨時的傷病營可能從搭建之時就完全沒有打掃過。如此惡劣的條件,這哪裏是傷病營簡直就是直通地獄化人場和亂葬崗
只站在其中,房俊就覺得自己壽命便已縮短了許多
這還尚未開戰,便已條件窘迫至此,若是等到前方大戰一起,那傷兵還不就得等死
房俊總算是明白,為何古代戰爭動輒巨大的傷亡數字,不一定是戰死了多少,傷勢稍微重一點,那還不如乾脆死了痛快,根本就沒得救
幾個傷兵躺在傷病營門口的草蓆上,渾身血漬,幾處創口深可見骨,躺在那裏奄奄一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在營門口講究着,營內已經沒有地方安置。
葛中行帶着幾個郎中上前檢查,眉頭深皺,雖然一言不發,卻不停的嘆氣。
其中一個傷在大腿的傷兵,雖然在傷口上方緊緊的勒了一根布條,但還是因為失血過多顯得面色蒼白,勉力笑着對葛中行說道「莫要白費力氣,我是不行了郎中莫管我,快給我兄弟看看,若是來得及,大概還有的救」
他說着話,腦袋轉過去看着身邊的另一個傷兵。
這個傷兵被一支羽箭射透了下腹,胸前一條深可見骨的刀傷,歪在草蓆上已然動彈不得,聽到同伴的話,勉力睜開眼,呢喃着道「隊率給俺一個痛快吧俺這傷,救不了的」
房俊心裏一緊
傷了腿的隊率眼裏噙着淚,罵道「慫娃,給老子閉嘴」
那傷兵喘了幾口氣,精神居然振奮了一些「娘咧,高昌小崽子,居然跟咱們大唐叫板,可惜啊,俺這倒霉鬼,還沒上陣殺敵呢,就先折在這兒了」
說話間中氣不足,可即便是這樣輕聲呢喃,卻透着一股子剽悍血性
房俊不由側目。
隊率怒道「別特娘的說話了」然後轉向葛中行,哀求道「郎中,您細心給瞅瞅,有的救不」
這個一條腿幾乎被砍斷的漢子,沒有因為傷痛皺一下眉頭,可說這話的時候,眼裏的淚水卻是再也忍不住,嘩啦啦的往下淌,他心裏知道知道下腹中箭的傷勢是沒救的,可還是流浪的小狗一般哀求的看着葛中行,期盼能從這位郎中嘴裏聽到截然不同答案
葛中行嘴角抽搐一下,沉聲道「箭已入腹三寸,箭簇深入腑臟,此等箭傷,無法醫治。」
隊率雖然早知答案,可仍然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