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些網民過不過分,把你的姓名曝光不說,連家庭住址、手機號、工作單位、求學經歷,甚至從小到大的照片都給掛網上了。不就是沒有給老人讓座嗎?好像跟他們有殺父之仇一樣,要我說,這有的老人呀,還真得好好治治。你們知道廣源路那家很火的龍匯鴿子王吧?老闆有錢,老闆他爹媽更有錢,前兩年城中村拆遷,房子分了八九套還補了好幾百萬,不說存款,每個月出租給外地人,光租金收入就有兩三萬,老兩口還有退休金,就這家庭條件,愣是貪便宜辦了張老年卡,每天坐免費車不說,還要跟年輕人搶座,你說氣人不氣人?」
司機回頭看了林躍一眼:「我們寧湖市還好一點,瞧瞧北上廣,有的小年輕上下班通勤時間就得一個多小時,每天工作壓力大,生活壓力大,還要不斷學習充電提高自己,連談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睡個安穩覺了,每天就指着上班路上可以眯一會兒,結果還得發揚風格給老人讓座,都讓年輕人尊敬老人,可是你見過幾個老人體諒年輕人的?就說前幾天我帶老婆去上海治病,在地鐵里看到一個老人指着年輕人破口大罵,瞧那意思是嫌對方沒給讓座,說得那話喲,什麼『你是五體不全嗎』、『你爹媽怎麼教育你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最後年輕人被逼無奈,只能撩起褲腿,露出裏面的假肢給車廂里的人看,完事哭得稀里嘩啦,沒到目的地就下車了。」
都知道老司機能說會道,可這也太能說了。
關鍵是……說的好呀。
葉藍秋看着內後視鏡里那張油膩的男人臉,一臉感激地道:「謝謝。」
司機拍了下方向盤:「嗨,客氣什麼,就事論事嘛,說句公道話而已。」
「這個葉藍秋呀,成績是蠻好的,但是……這個道德,品質方面,我昨天晚上看了你的節目,說實在的我也挺意外的。」
「張老師,我聽您的意思,咱們這個學校,一直是以葉藍秋為驕傲對吧?」
「是,以前是這樣,不過以後不會是這樣了,作為她曾經的班主任老師,我感到恥辱。」
「……」
揚聲器里傳來一則採訪音頻,然後是女主持人甜到膩的嗓音。
「以上是寧湖市交通廣播台聯合《今日事件》為您帶來的最新報道,廣大聽眾朋友們,如果您對這件事有什麼想法,請編輯短訊發送到xxxxx,或者直接撥打我們的熱線電話xxxxxxx,我們會選取五位幸運觀眾,在下一期節目中告訴大家您對不讓座事件的觀點。」
葉藍秋才放鬆一些的精神又變得緊張起來,握拳的手放到胸前,微微抖着。
林躍拍拍司機的肩膀。
那老哥轉動旋鈕,關掉了收音機。
「你說這些媒體記者,怎麼跟條瘋狗一樣追着人咬呢?為了收視率真是臉都不要了。」
葉藍秋沒有說話,安靜而僵硬地坐在那裏。
十幾分鐘後,出租車在一個老舊筒子樓前面停下,不安了一路的葉藍秋拎着自己的包從車上下來,林躍拿出五十塊錢給司機,推開車門走下。
「等等,小伙子,你給多了,來,找你二十。」
林躍說道:「多得算我請你抽煙了。」
「不行,不行。」司機推開駕駛室的門追出來:「干多少活掙多少錢,客人的便宜不能占。」
得,還是個認死理的傢伙,沒想到開出租車的也有這麼實誠的人。
林躍無可奈何,只好收了那人找的零錢:「師傅,你開車慢點。」
一臉油膩的中年人沖他笑笑,坐進駕駛室開車走了。
林躍進了單元樓,葉藍秋害怕他不認識路在樓梯口等着。
「你不是窮人嗎?怎麼這麼大方?」
「我跟他對脾氣。」
「死要面子。」葉藍秋轉身上樓:「車錢我一會兒給你。」
「行。」
林躍答應一聲,跟着她來到三樓。
從外面看樓房很是破舊,進來後才發現被改造成了單身公寓,奶白色的吊燈在走廊天花板一字排開,柔和的光在很有年代感的牆壁蔓延。
葉藍秋推開房門:「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