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這次回京沒有走前次回豫時的驛道,而是走了中牟這條線。此前他到開封應考,麾下騎丁曾寄住在中牟張家的莊園,此次回程便順道前去表示一下感謝,畢竟高拱夫人張氏是他伯母,哪怕看在高拱的面上,也不能失了禮數。
既然走中牟,那就得再路過一趟開封府。這年月過黃河頗不方便,如果人少還好一點,但像高務實這樣帶着兩百騎丁的大隊伍,那就必不可能隨便找個渡口過河,小渡口一條渡船只能過十來個人,如果算上馬匹,高務實他們光過個河都得磨嘰兩三天,效率實在太低了,因此只能走大渡口。
從開封直接北上便有大渡口,過了黃河再往北不遠,便到延津。延津就是東漢末年袁曹大戰拉開帷幕時,袁軍大將文丑戰死的地方。
意外的是,高務實才剛過延津,居然就碰到了流民。
一開始,這些流民還只是三三兩兩散亂而來,高務實叫過高珗,問了一下隊伍攜帶的乾糧儲備,然後分了一部分給前來求助的流民,誰知道居然闖了禍。
過了不到兩個時辰,一大波流民紛紛朝高務實的隊伍圍了過來。
要說這些流民,慘是真的慘,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要不是快到入夏時分,只怕凍也得凍死一大半,現在圍着高務實的隊伍,他們也沒有心生歹念,只是可憐巴巴地看着高務實的馬車。
偶有那抱着孩子的流民上前,一邊哭得傷心欲絕,一邊求高珗救救孩子。好些做父母的都說,他們自己還能吃些草根樹皮扛一扛,孩子卻實在吃不了那些東西,「求大老爺行個好,賞一張麵餅」。
高珗面露難色,他雖然受高務實重用,但畢竟只是家丁身份,哪裏做得了主?何況之前高務實已經把能勻出來的乾糧都分發了出去,現在再發,自己人就要餓肚子了。
來求助的流民雖然老實,卻也看得出高珗不是惡人,神色有鬆動的跡象,更是苦苦哀求。
高珗被逼無奈,只好去高務實的車前稟告。
高務實雖然在車裏,但外頭發生的事又不是不知道,他嘆了一聲,道:「高珗,你也應該看得出來,不是我不肯救,實在是這些流民人數太多了。我們又不是個押糧隊,就帶了一點在路上食用的口糧,現在分出去容易,可是一來自己就得挨餓,二來分出去也是杯水車薪,根本救不過來。」
高珗看了流民群一眼,發現就這兩個時辰的工夫,車隊周圍就被圍了好幾重,怕不有三千之眾了。自己這一行只有兩百人,能帶多少乾糧?能救得幾個活口?
所以對於高務實的話,高珗難以回答,張了張嘴,最後只長嘆了一聲:「如此,這些流民惟死而已。」說着,眼中流露出難以遏制的悲哀。
高務實心裏也有些焦躁,坐在城裏論救災,他可以毫不動容,完全以理性來支配自己的行為,能救的盡力,不能救的放棄。但此刻親眼看到這麼多悽慘的流民,那一句「無能為力」就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誰還沒點惻隱之心啊?
高務實想了想,忽然一咬牙,臉色有些難看地道:「你去和他們說,我們糧食有限,救不了所有人,讓他們把十歲以下的孩童集中一下,我們只能管這些孩童一頓飯吃……你先去,我換套衣服就出來。」
高珗聞言大喜,但還是下意識看了高務實身上乾乾淨淨地藏藍色曳撒一眼,閃過一抹不解,不過也沒有多問,連忙朝高務實抱拳一禮,轉身去和流民們交涉去了。
高珗一走,帥嘉謨忍不住提醒道:「東家,非是小生泯滅天良,但小生既然吃了東家的飯,就該為東家盡心竭力,有一言不得不說。」
高務實從車廂的衣箱裏找出那套大紅紵絲鬥牛服,一邊換衣一邊道:「你說,我聽着。不過,你如果要說我們的口糧分給那些孩子之後,今天就只能挨餓,那就不必說了,我知道輕重。不過你想,我們就算挨餓,也就兩頓飯的時間,只要今夜之前趕到衛輝府就有吃的了,到時候我出錢,請大伙兒吃頓宵夜,管飽管足,都補回來就是,可是外面這些流民,他們再餓一餓,只怕是要出事,尤其是那些孩子……」
他現在這具身體本身就是個孩子,而半大小子特別能吃,他還能不知道?大明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什麼叫小孩子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