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好容易耐到下值,匆匆趕往高大學士府,誰料還沒到中庭,便聽見裏頭傳來唱曲的聲音。
「愁脈脈,忍見塞鴻飛北,旁午羽書盈案積。悶懷堆幾尺,不憚汗流終日。豈作中書伴食,朝內奸雄除不得。誰人同着力?我夏言志存報國,力恢河套,前日差曾銑督兵,幸他紀律嚴明,謀猷練達,可謂文武全才。爭奈仇鸞這廝按兵負固,不肯相助。曾銑屢請援兵又被丁汝夔等以固守城池為辭。若再不救援,前功盡棄。想是嚴嵩怪我老夫執政,又忌曾銑成功,致令邊將寢兵,英雄喪氣,如何是好?今日特請老成部院商議,且看嚴嵩議論若何……」
「邊城塵土暗滄溟,勒石燕然未有人……」
「謾勞台閣費經綸,補袞分憂志可矜……」
高務實一臉懵逼的轉進中庭,果然看見院子裏搭了個唱台,正在表演。高拱和夫人張氏等人坐在台下正看得津津有味。
夫人眼尖,最先看到高務實,笑着沖他點了點頭,又轉頭告訴高拱。
高拱轉過頭來,朝高務實招了招手,高務實無奈上前。
「今兒怎麼又來我這兒了?」高拱說完,也不等高務實答話,又問:「聽過這齣戲嗎?」
高務實哪裏懂戲,當即搖頭表示沒有聽過。
高拱朝台上一指,微微眯起眼,道:「今兒唱的是鳴鳳記的第六出……鳴鳳記知道嗎?就是那太倉王世貞寫的,這人性子偏激了些,但文才還是不錯的,膽子也挺大。」
哦,這曲的作者是王世貞啊!知道知道,就是那個後來在《嘉靖以來首輔傳》裏頭把三伯您老人家黑得跟煤炭有一比的大才子嘛。這人不光是偏激,而且氣量狹窄,也許文才的確是好的,但作史的時候屁股坐得實在太歪了,算不得真正的史家。
不過高務實對王世貞的了解基本也就僅止於此了,戲曲什麼的,他完全是門外漢。
高拱卻不知道高務實的腹誹,更不知道王世貞對他的怨恨,見高務實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樣子,笑了笑道:「這鳴鳳記乃是新曲,才出不久,寫的是當初楊繼盛等人與嚴嵩相鬥的故事。」
「倒嚴故事?」高務實詫異道:「當時您不就在朝中嗎?這些事,您可知道得比王世貞清楚多了,還看他寫的曲作甚?」
高拱瞪了他一眼,教訓道:「我敢直呼王世貞之名,你怎的也跟着叫?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和張太岳乃是同年,你稱呼他該用敬稱!」
高務實一陣尷尬,答道:「侄兒非是不敬前輩,實在是不知王公雅號。」
「他號鳳洲。」高拱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王世貞享譽文壇,你一個後生晚輩,說話的時候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說三道四了去。」
高務實無奈,連連認錯,心中卻暗道:您老可也沒見得怎麼重視他,要不然後來會被他黑成那樣?
高拱見他認錯,這才放過他,道:「我雖是身歷此事,不過天下人又有多少真正算得上親歷,他們還不是從這些曲藝雜談之中道聽途說而來?不過,我聽這戲倒也不是為了回憶什麼,而是眼下外頭有人拿我和嚴分宜相比,我就是想看看,我和嚴分宜到底哪兒一樣了,除了都是首輔,還有什麼可以類比的……你笑個什麼,我要是被人當做嚴分宜,你只怕也跑不了一個嚴東樓!」
高務實哈哈一笑,道:「您就為這個?」
高拱哼了一聲,道:「那倒也不全是。」他說着,又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下才道:「剛才說了,這是鳴鳳記第六出,這一出叫做『二相爭朝』。」
哦……懂了。
高務實再次一笑,開解道:「那不是挺好,現在的嚴分宜可不是您,您是夏桂洲啊。」
桂洲,是夏言的號。
夏言的身後名極好,這鳴鳳記第六出戲,還是嚴嵩想方設法搞倒夏言之前,所以類比眼前,正應該高拱是夏言,而張居正是嚴嵩才對。
誰料高拱面無表情,眼皮一翻:「夏桂洲死了,是嚴分宜害死的。」
高務實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夫人張氏見話風不對,佯嗔道:「你們老少兩個,平時也就算了,怎麼連聽個戲也不安生?老爺,務實才十歲啊,你別總把他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