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趕往慈寧宮,在宮門前便下了龍輦,推開引路的小太監,一路小跑,匆匆而入
剛走到正殿門口,便見母后李太后站在正殿中「慈恩勝海」的牌匾之下,面色冷峻異常,而三公主朱堯娥與四公主朱堯媖雙雙跪伏在她跟前,兩具纖細的嬌軀在母后的陰影之下瑟瑟發抖。
朱翊鈞不敢多看,進門便一頭磕在地上,口中道:「不孝兒拜見母后。」
「你還知道你不孝?」
李太后的聲音乾巴巴地傳來,語氣冷得猶如九幽之下吹來的陰風。
朱翊鈞不安的扭動了一下身體,強自鎮定,叩頭道:「兒臣有罪,請母后治罪。」
「哦?」李太后的聲音絲毫未見軟化,依舊冷冷地問:「你有什麼罪啊?說來聽聽。」
「惹母后生氣,便是兒臣之罪。」
李太后冷笑一聲:「你跟高務實一起讀書十載,沒學到他的文才,倒學了他的滑頭,還知道避重就輕了。」
朱翊鈞暗中咽了口吐沫,也不敢抬頭,只是俯首答道:「兒臣不知母后所言何意,請母后明示。」
「哼,你不知哀家此言何意?」李貴妃朝身邊的宮女一擺手,道:「拿給皇帝看。」
宮女不敢怠慢,拿着幾頁素白紙箋,恭恭敬敬遞到朱翊鈞面前。
朱翊鈞連忙接過來看,第一張紙上的筆跡頗為娟秀: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朱翊鈞心頭猛然一咯噔,暗道:糟了!
眼看着朱翊鈞整個人呆住不動,李太后卻冷冷地道:「這是堯娥寫的,哀家想問問皇帝,這個『君』是誰啊?」
朱翊鈞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誰知道事情還沒完,李太后冷哼一聲,又道:「後面還有,你再看。」
朱翊鈞連忙把這一頁拿開,來看第二頁,意外的是,這次的筆跡居然與第一頁有所不同,從書法的角度而言,明顯筆力稍弱,當藏鋒處過於凌厲,當出鋒時又不夠果決,以朱翊鈞的書法功底而言,這頂多就是他十一二歲時的隨筆習作水平。
朱翊鈞微微蹙眉,難道是堯媖的字?
但字寫得好不好不是關鍵,關鍵是上面寫了什麼。
這紙上寫的字,給朱翊鈞的震驚甚至超過了剛才三公主朱堯娥寫的那首《越人歌》,因為上頭寫的乃是《淇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朱翊鈞的學問其實相當有功底,這兩首詩他自然是知道意思的。
《越人歌》的詩文原意不用去追究,這首詩傳至今日,誰都知道真正關鍵的就是最後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剛才母后問他,這個「君」是誰,顯然也是此意。
朱翊鈞暗暗叫苦:按理說堯娥只見過侯拱辰一次,不至於這樣才對啊,難道那侯拱辰真的這般優秀,讓堯娥見了一次就如此傾慕,以至於念念不忘了?朕怎麼就沒瞧出來!
不過相比朱堯娥的《越人歌》,朱翊鈞現在更苦惱、更覺得不可思議的卻是朱堯媖的《淇奧》。
《淇奧》出自《詩經·國風》,《詩經》在五經中排第一,朱翊鈞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這首《淇奧》乃是一首讚美男子形象的詩,雖然不好說一定屬於情詩,但其中隱含的傾慕之意卻也足夠明顯。
朱翊鈞這時才想到,堯媖也快十四歲了,已經是情竇初開的年歲了——他朱翊鈞自己的皇后就是十四歲進宮封后的,堯媖有這樣的心思,又有什麼稀奇?
可是問題在於,堯媖這心思是對誰?總不能也是侯拱辰吧,那可萬萬不行!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