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聽了,便不吭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要說這張府上上下下,從眷屬到僕婢,總共有百多號人,這麼多人吃喝開銷,還要不丟大學士的顏面,花費自然不是小數。單靠張居正一個人的俸祿,肯定是不夠的,即便有時候皇帝會額外給一點獎賞,但那個一來不是定期會有,二來皇帝自己也沒幾個閒錢,因此也很有限。
其實在朝京官的大部分收入,通常都是靠門生或者各地方官員的孝敬,什麼冰敬、炭敬之類。偏偏張居正此前不喜經營,平常只有走得近的同年、門生送點禮金雜物來,他才會客氣一番,半推半就的收下,若是一些只想說情升官,偏又無甚本事才幹的人走他的門道兒,十有八九會碰個一鼻子灰。
倒不是說張居正不愛財,而是他雖然久歷官場,卻是個想做一番經邦濟世偉業的人,因此絕不肯在大權在握之前落下什麼把柄。這樣一來,他的經濟情況便也很少有寬裕的時候。為了節省開支,他有時候也想裁減傭人,但不論是抬轎的轎夫,侍弄園子的丁匠,做飯的廚師,照顧幼兒的乳娘,外院的書僮,內院的丫環,算了算又似乎一個也裁減不得。
張居正覺得,做到他這個位置,必要的排場還是要的,因為這不光關係到他自己的顏面,還關係到朝廷的體面——堂堂內閣輔臣,都跟高拱似的,府里就那麼大貓小貓三兩隻,像什麼樣子!
更何況讓他跟高拱比這個,他覺得也忒不公平,他張居正有六個兒子,高拱可一個都沒有,這次起復之後也只有一個侄兒跟着他常住,光這一點,就要少多少丫鬟仆傭?
所以張居正現在很怕談這個「錢」字,但是好在游七是個能幹人,由於他籌劃得宜,家中總算沒有弄到入不敷出、山窮水盡的地步。
其實有時候,張居正也曾風聞游七背着他收受一些地方官員的禮金,免不了要嚴厲地申飭幾句,但也沒有往深處追究。畢竟這麼大一個家,一切的用度開支還得靠游七維持,要真是一兩銀子都不讓收,自己這堂堂宰輔重臣,總不能借債度日吧?而且張居正覺得,沒有自己的點頭,真正數目較大的禮金,游七應該也不敢擅自作主。
「用度吃緊,節省就是。」張居正慢吞吞地說道,接着又問:「可還有什麼其他的事?」
游七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今日徐老相爺有派人求見,說海瑞那廝死活不肯罷手,高鬍子又派了……」
不待游七說完,又有門房進來稟報:「老爺,有一位自稱徐爵的人求見,說您聽了名字一定會見他。」
「徐爵?快請!」張居正頓時坐直了身子,擺手對游七道:「老恩相的事情待會兒我們再談。」
游七點了點頭,便隨門房到外頭迎客去了。不一會兒,游七領了兩個人踅回書房,一進門,便一臉興奮地說:「老爺,是馮督公親自來了。」
「啊!」張居正大吃一驚,連忙起身相迎。因剛才自家人講話,書房裏只秉了一根蠟燭,光亮昏暗,看不清來者,這會兒忙命書僮點亮了八角玲瓏宮燈。在亮堂的燈光下,只見馮保一身青布直綴,外面套着羊皮氅子,頭上帶着黑色唐巾,打扮猶如尋常路人,根本看不出半點司禮監秉筆兼東廠廠督的威風。
馮保朝張居正拱手一禮,露出一抹看不出意味的笑容,道:「太岳相公,馮某冒昧來訪,還望海涵。」
「誒,馮公這是哪裏話。」張居正一面讓坐還禮,一邊答應道:「剛才門房只說是徐管事來了,要早知道是您來,我當大開中門,親自出門迎接,真是失禮了,失禮了。」
馮保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提提袍角,欠身坐下,微笑着道:「太岳相公不必多禮,是咱家這樣吩咐徐爵的,以免人多口雜,傳出去不大好。」
不大好?
東廠廠督深夜密會內閣大學士,這種事傳出去豈止是「不大好」?那是大大的不好!
「馮公,不知此來有何貴幹?」張居正知道馮保親自拜訪,絕非無的放矢,因此也不多客套,開門見山便問起了他的來意。
馮保收斂了笑容,看着張居正的眼睛,道:「這幾日曾囧卿門下弟子曹大埜與我這管家徐爵前後見了三回,問了一些宮中的情況……」
囧卿,是太僕寺卿
第060章 張馮靠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