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出使達成了兩個月休戰協議的沈惟敬此時已經回到朝鮮,本來他的任務在那次停戰之後就算告終,但沈惟敬功名心極強,自覺戰爭既然還在繼續,那多半最後還得有個停戰協議,因此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還有發揮餘地。
於是他追着周詠好說歹說,又撈到一個繼續出使朝鮮、視情況與日軍談判的差事。而且這一次不同此前,因為前次成功談出兩個月休戰的功勞關係,他這次還撈到了皇帝的旨意,出行帶上了王命旗牌,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李如松撤兵回平壤這件事一出,在不知道日軍具體情況的條件下,宋應昌留在開城就顯得很危險,因此沈惟敬立刻覺得自己又來活了,準備再次立個大功。
於是沈惟敬向朝鮮王李昖提出,等到時機成熟可以再次與日軍議和。只不過這個提議剛剛說出口,伊斗壽便怒道:「沈將軍你是何居心,又想像上次一樣休戰麼?我們朝鮮絕不會同意!」
沈惟敬一臉詫異反問道:「上次休戰有何不妥?最終為明軍的到來贏得了時間,因此才得以收復平壤、進軍開城。」
鄭澈攔住伊斗壽,問沈惟敬此次又是何計,沈惟敬答道:「我會令倭寇從王京撤回本國,如若他們答應,便可放其一條生路——不過這自然是矇騙倭寇之語,只要倭寇離開漢陽,聯軍便立刻將其聚殲,收復朝鮮全境。」
這前景李昖聽得喜歡,但伊斗壽卻提出疑問,道:「倭寇上次受騙為時不久,眼下還會信你所言麼?我看還是放棄口舌之利,直接進攻為好。」
然而沈惟敬堅稱,即便要進攻,但在進攻之前也必須先作會談,萬一要是談成了呢?於是鄭澈要求允許朝鮮大臣一起參加,否則將視為有出賣朝鮮之勾當。
沈惟敬怒道:「朝鮮的大臣們總是懷疑我和我軍,既然如此,為何要請大明救援?既然大明介入,那麼這場戰爭就不止是朝鮮的戰爭!至於談判,上國使節出席理所當然,藩屬之國卻為何總要插手干預?」
伊斗壽也怒道:「戰爭主體為朝鮮!插手干預才是大明所為!」
這話就有點政治不正確,或者說腦子不清醒了,李昖連忙制止爭吵,打斷道:「上次沈將軍孤身獨闖敵營才使計策成功,得到明軍援救,因此寡人願意相信沈將軍。
但是,有一點還請沈將軍謹記在心:倭寇毀我先王陵墓,屠戮山河,朝鮮絕不與倭寇議和,我們只能同意倭寇請降——至少是向大明請降。另外,還請沈將軍確認被俘王子臨海君、順和君之安危,並將其帶回。」
沈惟敬先是謝過李昖的信任,繼而大包大攬表示以上這些自己都記下了。很快,沈惟敬便告辭而去,籌措準備出使,同時思考何時可去談判。
這時柳成龍忽而來見,向他問道:「沈將軍,聽聞您準備擇機去令倭寇撤軍並帶回王子,但不知將軍何時動身?」
沈惟敬答道:「日期尚且難定,需得與宋經略相商,從各方態勢來判斷何時方為時機。」
這話還算靠譜,柳成龍也挑不出毛病,便只好叮囑道:「將軍不會還是去議和吧?希望將軍能遵守承諾,只談令其退軍或請降,以及帶回王子之事,如若是議和,我定會追究到底。」
沈惟敬笑道:「本使明白,只是閣下怎麼見了王命旗牌卻不叩頭行禮呢?」
然而柳成龍卻不肯,反而道:「若是誅殺敵寇所用,我必當行禮,此時恕我不能答應。」
沈惟敬頓時沉下臉來,輕哼一聲道:「柳成龍,你是急於求死不成?見王命旗牌而拒不行禮乃是大罪,萬死莫贖。」然而柳成龍堅持不肯,轉身離去。
結果次日一早,吳惟忠便奉宋應昌之命捉拿了柳成龍,問其不敬王命旗牌之罪。柳成龍被抓至宋應昌面前,宋應昌冷然道:「王命旗牌如同皇上親臨發號施令,即便夷狄見到也會下跪行禮,你卻抗拒不遵,此舉意欲何為,是要犯上作亂麼?」
柳成龍答道:「經台容稟,我……」
「當着王命旗牌之面,你當自稱臣下或外臣。」宋應昌冷冷打斷。
柳成龍沉默了一下,道:「是,外臣怎會不知恭敬令牌,但外臣又怎能對包含着不許跟仇敵作戰的王命旗牌下跪呢?」
宋應昌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