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一共有五位兵備,高務實是其中之一,獨主遼南。
之所以說「主」,是因為理論上能與他並掌遼南的海蓋參將孔東儒是個武將,到了如今這個時代,實際地位遠不如他這個文官。
另外,所謂海蓋參將,顧名思義,只負責海州和蓋州,更南邊的金州和復州便不在其轄區,比起高務實的轄區直接少了一半。
再有便是,兵備這個職務,本身就具有監軍之責,既然是監軍,監的是誰?自然是誰駐此地便監誰的軍,如今嘛……主要便是海蓋參將孔東儒了。
我既有責任監督你,你敢不聽我的?就好比巡撫一職(說確切點應該是差遣),其在大明,本身初設之時便是為了監督當地官員,結果慢慢就成了當地的主官。
巡按同樣如此,它是監督包括督撫在內的全部當地官員,雖然礙於本身級別實在太低,而且任職年限僅僅只有一年,沒能成為地方主官,可是看看高務實在廣西時的威風就知道,「監督」這個詞在大明的厲害之處。
「兵備」一職,或者說這一差遣,本身並非大明祖制,追溯其源頭,乃在洪熙元年或正統元年——因為史學界有爭議,這個就不多說。
總之此職並非祖制,那也就是後來的「空降」官,所以兵備之下,沒有相關衙門和屬員,只是當其成為地方上集行政、軍事、司法等多位一體的絕對主官之後,該地區的其他文武官員實際上也就都成了他的僚屬。
但高務實甫一上任,就發現了一個大問題:他手底下很缺文官,尤其是負責地方行政的文官。
遼東的體制,一直是軍管體制,沒有州縣設置。譬如眼下高務實的秋冬駐地蓋州,它的官方稱呼是「蓋州衛」,也就是說,這是個衛所,剩下的海州、復州、金州,也都是如此。
這也就是說,這些地方的行政,居然是掌握在衛所手中的,而衛所的指揮使們,通通都是武官,大多還都是世襲的武官出身。
坐在兵憲衙門書房,正仔細審閱歷任苑馬寺卿兼金復海蓋兵備們所留下文書案卷的高務實忽然一拍大腿!
「臥槽,我算是明白為什麼紅朝的北大倉和東北老工業基地的核心地區遼東,在明朝居然始終養不活自己,持續兩百年一直都需要關內給它輸血,一直到『遼事大亂』之後,全國為它輸血——這地方軍管啊,它怎麼發展得起來?指望那群只知道把軍戶搞成自家農奴的衛所世官,能建設北大倉?做夢啊!」
可是……怎麼辦呢?上疏請設立文官基層體制?只怕不行。
九邊地區實行軍管,這是條祖制,本身督撫和兵備道的設置就已經是在祖制的基礎上不得不增添出來的,再想繼續往下設立很困難。
這是因為督撫和兵備道的設立有其時代特殊性,原先洪武年間在九邊地區設立有大量的塞王,但隨着靖難之役、朱棣稱帝,塞王逐漸內遷,邊境的軍權集中於總兵,造成總兵事權過大,這才開始用督撫來分權和壓制。
但後來發現,剛剛設立的督撫在軍權方面,大抵只能在後勤等事發揮作用,對總兵大權的分割程度依然不足,於是便又設立了兵備道。
所以,督撫在九邊地區行事軍事大權,實際上是通過兵備道來完成的——倘若督撫麾下的兵備道不配合,總兵們就沒法調動任何一名衛所兵,更無法調撥糧草、軍械等各項物資,此時總兵們能夠調動的,其實就只剩他們的「隨任家丁」了。
但現在如果想要在遼東設立州縣來取代衛所,高務實覺得很難爭取到多少支持,一是因為祖制,二是因為思維慣性。
此時的大明官員們一貫把九邊當做護衛中原的邊疆軍鎮,對這些地區的要求是防線穩固,而不是什麼經濟發達、人文薈萃。
甚至很有可能大部分官員會覺得如遼東這樣的地區,經濟還是不要太發達了——因為你太發達的話,被蒙古人、女真人搶一次,那個損失不就更大了?
而李成梁這十多年來在遼東的表現,也加深了朝廷官員們的這一印象:李成梁如此能打,也不能保證遼東不被搶,頂多只能在被搶之後去報仇,打回來而已。
那麼反過來就得出一個結論:遼東越發達,就越要被搶,而一旦被搶,就越發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