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高務實的自辯疏就通過兵部遞進了通政司,再由通政司進了內閣。而內閣一般不會就這種自辯疏做出什麼票擬,於是再次轉呈,送去了司禮監。
司禮監本身的權限其實只是代皇帝批紅,像這樣的事顯然必須直接匯報給皇帝才行,通常情況下,下午送入的奏疏,次日一早都未必能得到批覆。
但高務實的自辯疏卻在內閣轉呈司禮監之後,不到一個時辰便又從司禮監回到了內閣,因為皇帝已經硃批用寶。
「經查,永寧長公主召卿詢事,乃先請命於皇后得准,而後於承禧殿問對。此耗時雖久,然殿門大開,內侍均在,宮女隨奉,無有逾矩之處也。
黃兆隆擅污重臣,另有嚴旨飭問。卿宜安心供職,勿受所擾,勿負朕望。所請不允。」
此復文送出宮來,外廷百官就都有些疑惑了。
莫非先前皇帝沒有立刻批覆只是因為去查證了,結果查證之後發現高務實果然是被冤枉的,因此這自辯疏一上,皇帝就馬上溫旨挽留?
這是主流的疑惑,但也有些人覺得這未必就是真相,這一部分官員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因為這件事對外廷來說,關注的重點在於高務實,但倘若站在皇帝的角度來看,或許就並非如此了,皇帝更擔心的很可能是永寧公主因此名聲受損。
那麼按照這一點來推論,即便黃兆隆所言句句屬實,皇帝也有可能拒不承認,而是堅稱公主的一切舉動都合法合理。如此一來,既然要保護公主,那那就不得不連高務實一起保護了。
這批人的推測還有一個佐證:皇上在硃批中說對黃兆隆「擅污重臣」一事「另有嚴旨飭問」,但這嚴旨在哪呢?為何沒有跟着一起下達?
這種疑惑也好,爭議也罷,其實就好比後世中央公佈了某條消息之後,下面的人從專家、媒體到個人,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解讀一般。只不過後世教育普及,國民人均國家主人翁,是以很多時候全民參與這種解讀,而在大明朝,則基本只有官員或者士林才會關心這種話題。
在大明朝,皇帝的一舉一動也不斷地被官員們解讀着,並試圖從中探知皇帝的真正意圖,以免自己行差步錯,葬送了大好前途。
由於宮裏的確沒有將對黃兆隆的所謂「另旨嚴飭」下達出來,這種「保高務實是為了保公主」的論調一出來,馬上就成了新的主流觀點,其取代「高務實被冤」這個觀點只花了幾個時辰。
確切的說,是在宮門落鎖,而「另旨嚴飭」依然沒有隻字片語傳至外廷的時候。
這下就熱鬧了,大伙兒對皇帝的心意完全無法正常判斷了。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既然對高務實溫旨挽留,那麼對黃兆隆的「另旨嚴飭」就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皇帝一邊溫旨挽留,一邊忘了做事情的另一半,這就很詭異了。
這些官員當然沒有讀過李敖的《你不能只做一半》,不知道「一個人不能同時維護上帝又姑息魔鬼,歌頌上帝是不夠的,你必須同時打擊魔鬼;肯定正牌是不夠的,你必須拆穿仿冒」——正如同皇帝肯定高務實沒有罪責是不夠的,他還應該站出來打擊污衊高務實的黃兆隆,這樣才算把事情做完整。
然而,他們至少知道皇帝「只做一半」是不正常的,是有玄機的。
所以現在問題的核心就變成了「皇帝的玄機是什麼?」
對於大部分不持立場的中立派乃至於隨波逐流派而言,這個玄機有些意思,但也僅止於「有些意思」,他們並不追求非要把這玄機拆開來看明白。
然而對於和高務實站在同一戰壕里的人,或者站在對立戰壕里的人來說,這個問題就非要弄明白不可了,否則下一步的應對就會變得無所適從。
高務實在府中連續接待了好些大佬、重臣派來的家丁親信,每一個都是來打探情況的。
來拜訪他的這些人,有些是拐彎抹角的問他是否真的和永寧公主存在某些超乎尋常的舉動與關係,有些是問他有沒有聯繫上內廷弄明白皇帝的心意。還有一些更加簡單粗暴,根本不問緣由和情況,直接問他接下來有什麼安排,需要什麼樣的配合。
甚至於連朱應楨、張元功等勛貴都派了人過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