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出了什麼事了,聽說你前腳從宮裏出來,後腳就來了我這兒?吃過飯沒有?」
張四維穿着一身忠靜冠服,在書房內會見,見到高務實之後便問了一聲,然後招呼高務實上前坐下。
忠靜冠服是一種嘉靖帝鼓搗出來的燕居服,有其特殊的含義,高務實一看大舅的穿着就猜到大舅的意思了。
這種服飾在沒見過的人看來,其實是有點不倫不類的。它有補子,看起來像是後世人一般理解的官服,但它又是交領寬袖,配大帶,頭上戴的也沒有官帽那麼威嚴,看起來更像是一般文士的衣服被額外加了補子。
如果要類比一下,這就好似一套睡衣之上,又給配了肩章、袖章甚至綬帶,弄得私不私,公不公。
但區區一套服裝,竟然還勞動嘉靖帝親自參與定案,顯然有其意義,這裏且不多說,簡單的說明一下:官員們要的就是這種半公半私,因為忠靜冠服實際上擔負的,是官員們平時交際來往的用途。
官員們互相來往,若是在衙門裏,那不必說,都是官服在身。但在下班之後、府上來往中,穿官服就顯得過於嚴肅,穿道袍等真正的燕居服又似乎太過輕慢,於是在大禮議期間,隨着嘉靖帝的親自干預,大明便有了這種半公半私的新式燕居服。
張四維特意換了這麼一身衣服出來,顯然他知道高務實如此連夜拜訪,不可能單純只是為了看望他這個舅舅,必然是有朝廷上的事情要來討論或者請教,這種時候,便是忠靜冠服的最佳登場時刻了。
古人禮儀嚴格,由此可見一斑。反倒是高務實這個編纂過《大明會典》的六首狀元今天在這件事上有些失分:他是直接穿着入宮時的坐蟒袍就來了。
不過張四維倒不怪他,一來他對這個外甥一直很滿意,包容程度很高,二來他也知道高務實如此急迫的前來,顯然是有要事。
高務實便說自己在宮裏已經陪皇上用過晚膳,然後又問了姥爺、姥姥的身體狀況。
張四維一聽這個就有些嘆氣,道:「半個月前蒲州來信,你姥爺有些神智漸失之像,泰徵年前奉我之命回鄉看望時,你姥爺已經分不出他和甲徵二人到底誰是誰了。」
高務實聽得眉頭大皺,不過想想卻也可以「理解」,張老太爺這輩子恐怕也是真的一切都已經滿足,家裏要錢有錢,要權有權,什麼事都不必憂心——這在尋常人來說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但對於一位老人而言,真要是到了無牽無掛的地步,離老年痴呆症也就不遠了。
這事兒,只怕李時珍都沒轍,畢竟李時珍此前就已經說過,他該建議的地方都建議過了,該提出改善的地方也都改善了,老夫婦二人要是能堅持聽他的,身體或許還有個三五年,但思維這茬兒……畢竟就算高務實前世的現代醫學情況下,老年痴呆症也沒法靠藥物治療。
張四維見高務實情緒有些低落,反過來安慰道:「你也不必太傷心,有道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說起來只是我這做兒子的不孝,不能親奉床前。」
高務實一臉苦笑,微微搖頭。
張四維知道他的意思,又嘆道:「我知道你擔心朝局,不過……這是沒法子的事。萬一我丁憂回鄉,也只能寄希望於許潁陽(許國,號潁陽)能扛起我實學一脈的大旗了。」
高務實沉吟片刻,決定直話直說,於是問道:「內閣方面,咱們是不是應該加碼了?」
張四維頓時目光一凝,微微皺眉:「李東璧(李時珍)是不是有什麼話不敢對我直言,卻告知於你了?」
高務實沉默不語。
張四維深吸一口氣,手指輕輕敲打着紫檀木太師椅的扶手,過了一會兒才問道:「內閣,天下矚目,一旦變動,恐怕又是一場龍爭虎鬥啊。」
然後問道:「你可有什麼想法?」
高務實搖頭道:「此元輔之所思慮,下官不敢妄言。」
「嘁!」張四維嗤笑一聲:「你不敢妄言?你『妄言』了不少於十年了——得了吧,『下官』可以不敢妄言,但外甥,我看可以妄言一下。」
高務實繃不住嚴肅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苦笑道:「看來小甥這形象可不大妙了……好吧,大舅既然問起,我便隨意說說。」
第228章 薑還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