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絲竹盛,連枝燈火明。
鐘鳴宴會開,酒酣情態狂。
鴻宴廳中的夜宴,沉浸在一片管弦聲中,鄭綏推門而出,一陣寒氣撲面而來,因喝了兩口酃酒,染紅的雙頰,瞬間散去了幾分熱度。
外面雪光映天,比廊下燈籠的火光,還要亮堂許多。
今日,桓裕帶着四郎來鄭家,五兄在鴻宴廳中,舉辦了一場家宴,在臨汝的鄭家各房長輩子侄,全部來參加了,濟濟滿堂,足有上百人之眾。
十分隆重。
因四叔公嗜酒,宴會上的酃酒,還是七伯父前些日子派人送過來的,是湘州特產。
&子要回渚華園嗎?」終南問道,上前給鄭綏披上狐裘披風,畢竟宴會還沒有結束,鄭綏這個時候退席,有點早了。
鄭綏輕嗯了一聲,寒風吹過,腦袋倒清醒許多。
廳內笙歌隱隱傳了出來,奏的是南地的《西洲曲》,音質悅耳動聽,自來南地後,家中樂伎的水平,又提升了一大節。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往日裏,鄭綏最喜歡的,也是這一句。
鄭綏甩開扶着她的終南和小戎,連手爐也不要,「我記得屋裏的梅花,放了好幾日,該換了,先去梅園折幾枝梅,再回去。」
&里風冷,娘子還是先回去,稍後婢子就去梅園,折一束梅花回去,把屋子裏的梅花全換了。」小戎忙勸道。
梅園位於玉衡苑最西邊的半山腰上,離渚華園,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想走走。」鄭綏淡淡說道,舉步往院外走。
終南和小戎倆人見了,只得跟上,終南又吩咐僕婦,提上燈籠一起。
雪光映路,寒風拂面。
主僕幾人,出了前院,繞過內院,朝西邊走去。
今夜玉衡苑有一大半的人,都集中在前院,除了幾個守夜的人,路上遇到的僕從,只稀稀落落三兩個。
大約走了兩刻鐘左右,才抵達梅園的入口,淡淡的沁香,隨寒風一同飄出了園內。
鄭家的這片梅園,佔地極大,園內種植數百株梅樹,但凡遇上好的品種,五兄都會吩咐人移栽進來,又令人精心培育,十餘年下來,品種繁多,品色豐富。
近年來,每至梅開時節,這座梅園,成了南地的一大盛景。
四叔公一向喜好熱鬧,常邀臨汝周邊的世家大族,前來聚會賞景。
入冬以來,梅花打苞蕾後,來梅園的人,日日不落空,以至於鄭綏都沒有機會,親來梅園觀賞雪中寒梅傲然怒放的美景。
白雪映天光,只是這光線略微有些暗,抬頭望去只能勉強視物,守園人一見鄭綏來了,早早地就在門口候着了。
&們都下去吧,我折幾枝梅就走。」
人聲退去,餘下滿園繁花,幽幽的暗香,撲鼻而來的,極清極淺,鄭綏喜歡梅花,尤其喜愛這股淡淡的清香,不濃不郁,若有還無,不經意間,從鼻尖飄過,直沁入心脾,令人心頭怡然暢快。
聞着清寒的梅香,從下晌開始,一直緊繃的精神,才稍稍鬆懈下來。
她與桓裕,隔有小半年未見,今日碰面,當着眾人面前,不知怎麼,她忽然覺得生疏許多。
明明,人還是那個人。
她連抬眼去看他的勇氣都沒有,更不知,該如何單獨面對他。
只是她再不情願,夜晚,終究還是來了。
鄭家下一輩的女娘,唯有詢娘一人,而詢娘跟着四嫂去了建康,她單獨住在渚華園內,五兄又有意讓他們夫婦相聚。
想來,今晚,桓裕不會去客院那邊住。
道歉的話,她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只盼着阿遲和黑頭姐弟倆,今晚能遲些睡才好。
一念至此,鄭綏卻想早些回去,抬頭,入眼便見一枝紅梅開得極艷,紅彤彤的花瓣,一簇兒層層疊疊,爭相怒放,雪兒落在花蕊上,透着一股清寒,枝丫旁斜,又間生出幾條小枝,小枝上的花兒,有的還是花苞兒。
這樣的梅枝,折回去養上數日,便能完全綻放了。
鄭綏墊起腳尖,正要吩咐小戎給他花剪,卻見旁邊伸手出一雙大手,咔嚓一聲響,主幹的枝條就折斷了。
第四百O一章 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