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人猶靜,燭枱燈火明;
窗前夜風過,惟余漏壺聲。
鄭綏睜大着眼,望着高台上燃燒的蠟燭,透過紗窗,外面漆黑一片。
她又做了那個噩夢,夢到伴嫗和香蒲,夢中是一片血腥,一把鋥亮鋥亮的矛戈向她身上刺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她突然驚醒過來,冒了一身的冷汗,一坐起身,就讓歇在她屋子裏的采茯抱在懷裏,緊張地輕撫着她的後背,忙勸慰道:「小娘子別怕,已經到鄭家了,不怕的……」
在外面守夜的僕婦聽到動靜,進屋點亮了案几上的連枝燈,昏暗的屋子一下子通亮起來,鄭綏微微發顫的身體在看到明亮的燈火時,才停止發抖,偎依在采茯懷裏,目光打量着屋子裏的陳設.
案幾屏風,簾幔垂地,吊掛着鎏金香球,陌生的氣息迎面撲來,令鄭綏只覺得格外不能適應,轉頭望向緊閉着的窗戶,只覺得那股子血腥味還不曾散去,遂從采茯懷裏騰出一隻手來,指着窗戶,「打開。」
聲音很是低啞,抱着鄭綏的采茯順着鄭綏的目光和手指望去,方明白過來,遂望向旁邊的僕婦,「去把窗戶打開吧。」
只聽那個僕婦忙笑着勸道:「夜裏風涼,老奴瞧着小娘子出了一身的汗,如果打開窗戶,涼風吹進來,怕是小娘子容易受涼,姑娘還是趕緊替小娘子換身衣裳,這窗戶就別打開了。」
鄭綏聽了這話,看了那僕婦一眼,並不是這些日子跟在她身的張嫗,一時就轉開了眼,爾後,依舊盯着緊閉着的窗戶。
采茯見了,登時明白鄭綏的意思,抬頭望向那位僕婦,如果她沒記錯,這位顴骨高聳的婦人便是華嫗,是李十三娘子安排望正園裏主事僕婦,「去把窗戶打開後,你先下去吧。」
「姑娘……」華嫗剛喚了一聲,對上采茯略顯銳利的目光,心頭打了個頓,後面的話就咽了下去,想起晚上李十三娘子的吩咐,忙得走過去,伸手窗戶的一扇,迴轉身,望向采茯道:「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采茯點了點頭,華嫗抬頭看了一眼靠在采茯懷裏,神情有些呆滯的鄭綏,方帶着跟着她進來的兩個僕婦退出了屋子。
有風吹來,微涼。
聞着這陣清新氣味,大抵是這夜裏下了雨緣故,似還透着泥土的芬芳。
良久,鄭綏才覺得,縈繞在鼻間的血腥味漸漸地淡去了,渾身汗滲滲的,此刻,已涼透,緊貼着肌膚的褻/衣,涼意絲絲浸人,鄭綏冷不住地打了寒顫,采茯見了,忙用錦被裹住鄭綏的身子,「婢子先去關了窗戶,再替小娘子換身褻/衣,還只四更天,離天亮還有段時候,小娘子躺下歇會兒可好?」
鄭綏望了采茯一眼,收回了抱着采茯的兩隻手。
於是,采茯起身關了窗戶,打開箱籠,拿出一件藕荷色的褻/衣,用綢巾給鄭綏拭去了身上的汗,才替鄭綏換上。
鄭綏很配合採茯的動作,中間一句話都沒有說,采茯扶着她躺下時,鄭綏才開口道:「以後別讓她們進這屋子。」
采茯忙地應了一聲,替鄭綏掖着被子,瞧着鄭綏依舊呆滯的神情,似還未從噩夢中醒來,遂伸手摸了摸鄭綏的臉頰,「小娘子睡吧,婢子在邊上守着。」
鄭綏拉着采茯的手,「明天早上阿兄過來的時候,記得喚醒我。」
采茯聽了,點頭答應,鄭綏才側了頭,闔上眼。
再也沒有四扇屏風榻,再也沒有乳母伴嫗守在旁邊,因着噩夢,因着陌生的氣息,到底受到影響,睡得極其不安穩。
迷糊中,許多事在頭腦中接蹱而來,雜亂無章,又是外祖父外祖母的臉,阿舅和舅母在燈下的盈盈笑意,表兄和表姐鞦韆架下的嬉戲,還有阿兄,阿耶,阿嫂,伯父伯母,林林種種。
鄭綏徹底醒過來,睜開眼時,天已大亮,只覺得腦袋翁翁直響,隱隱作痛。
「熙熙醒了。」一聲輕快的聲音響起。
鄭綏抬頭望去,只瞧着大嫂就坐在她的榻邊,臉龐含笑,眉眼柔和猶如一汪清泉,鄭綏有一瞬間的迷茫,卻是很快就意識回籠,忙地喚了聲阿嫂。
李氏笑了笑,見鄭綏似有起來的意思,也不假手立在一旁的采茯,伸手便扶起鄭綏,「可還困,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鄭綏轉頭只瞧着陽光已射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