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是什麼時候停的,但天亮以後,確乎是沒東西下了。
他們是最早醒的。不如說,幾乎是一宿沒睡。除了葉聆鵷睡在開始的小屋子裏——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因為另一個房子大些。可惜那兩人相處得並不好,謝轍只習慣一個人睡,而與一個妖怪共處一室真的令他渾身不自在。他沒什麼和鍾離寒觴可說的,寒觴也不搗亂,老老實實看了一晚上的書。這兩人都沒怎麼睡,可獨獨謝轍第二天頂了個黑眼圈。果然老妖怪和普通人的體質不是一概而論的。
「你沒休息好嗎?」走廊上,整裝待發的葉聆鵷挎着包裹,關切地問。
「沒事,走吧。」謝轍也不多說。
下了樓,謝轍伸手推門,發現門比昨天感覺更沉重。果不其然,門前被劃出了一片弧形的痕跡,厚厚的積雪堆在一起。許是夜裏的雪下得小,才不至於積得太多。但現在雪的高度也足有三四十公分,最厚的地方,大概能有半米。
「怎麼這樣。」聆鵷皺起眉,「這可該怎麼走?」
嘴上這麼說着,她還是走出了門。再往前,雪沒過了小腿,冷氣要鑽進骨頭。何況現在又出了大太陽,雪開始化了,這比下雪時還要瘮人。
「馬車肯定不會借,問也不用問。何況沒有車夫會在這種雪地趕路。」謝轍一籌莫展,「他們只盼着我們多在這兒住些時日再走,好多收些錢。」
「寒觴的那些假錢會暴露嗎?」葉聆鵷突然這麼說。她還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呃,只要我留在這就不會。不過,你們不是趕時間嗎?」
說罷,寒觴邁步向前。在他走過的位置,以他的腳下為中心的半米之內,所有的積雪迅速融化,擴散到周圍的雪堆里使其塌陷、凝結。一條窄窄的小路就這樣被他推進開來。他走出去了五六米,回過頭,攤開手說:
「看,像這樣,你們跟着我就行了。」
「哇」
欣喜爬上眉梢,葉聆鵷蹦蹦跳跳就跟上去了。
「這裏距離山腳恐怕還很遠。」謝轍站在門口說,「車夫告訴我們,這座驛站大約在半路,要去那裏還有很長一段路吧。」
「看啊,山不是近在眼前了嗎?」葉聆鵷指向乾淨的天幕,延綿的山的輪廓呈現在暗蒙蒙的黎明中,「我們現在就動身,一定還來得及。我算了算時間,大概還有二十三里路吧?」
寒觴回頭看了看他,歪着頭:「你不走嗎?」
謝轍深吸一口氣,也跟上前來。他知道寒觴這種融雪的行為,其實是一種相當耗費法術的方法,但看上去對這狐妖而言不痛不癢。謝轍也知道,這妖怪不至於當真一開始就圖謀他們什麼,不然早就動手了。但狐狸精可是反覆無常的,誰知道他半道上又打什麼新的壞主意。本以為就是湊合一晚上的事,沒想到,他不得不提前開始留心眼了。
「我們少說要走一個時辰,而且只會比平日裏花更久的時間。」謝轍多少有些擔心,「葉姑娘,我倒是罷了,但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
「嗯不會很累吧,我猜。」她想了想,「應該沒問題。」
話雖這麼說,她自己也有些不太確定。的確,這丫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年到頭走的最多的路就是逢年過節的廟會,從未徒步出過遠門。她有些心虛,但一想到自己為這一天準備了這麼久,又覺得源源不斷的力量涌了上來。
「沒事兒——」寒觴拖着長腔,「到時候走不動,你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背你半里地。你看,是不是穩賺不賠?」
「你怎麼老想着占我便宜?」
姑且算得上歡聲笑語,三人朝着遠處的山前進了。周圍很安靜,這場雪將所有的聲音都淹沒了似的。沒有任何鳥雀的叫聲,也沒有什麼走獸留下足跡。天逐漸明亮起來,才偶爾能聽到活物的一兩聲叫喚。有時,路邊脆弱的樹枝會被積雪壓垮,「撲通」一聲砸下去,激起一大片白色的塵煙。
葉聆鵷的腿確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利索,隔一陣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寒觴看不過去,就說自己吃個虧,喊一聲好哥哥背一里。雖然,其實聆鵷也不會損失什麼,但她奇怪的自尊作祟,堅決不肯撒口,怎麼說都要自己走。有時候,連謝轍也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