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轍皺着眉,還來不及說話,那道人又開了口:
「此事雖是你們鎮中事,我本修仙之人,卻能看出關竅。你們且聽我一言,再做決斷也不遲。」
「道仙長,你說你懂,也知道這肯定就是中邪吧?」人群里又有人插嘴,這次是個上了年齡的女性。她大約是猶豫於對方身份,語氣不軟不硬,像是拿捏不准應該有怎樣的態度。「既然如此,快幫我們拿下邪祟,誅殺妖物!」
謝轍一行人緊張地看着剛出現的人,道人從容地走到他們與人群中間,聲音不高,卻恰好能讓在場的人都聽清。
「如果要說是中邪,也不算錯。所謂中邪,無非是以有形無形的媒介,蒙蔽人的頭腦,控制人的心智,操縱人的言行。由此,這種殺欲引發的異變,亦可被稱之為中邪。」
這話可讓村民們來勁了。像是受到了聲援,剛才吵得最大聲的幾人都眉飛色舞,挑釁地望向三人。這下,就算不知道當時是哪些人帶頭惹事,他們仨也一清二楚了。
可仙長又發話了。
「然則,這殺欲非同凡響,極易擴散。你們如此憤而慨之,聚在一處,更容易滋長不祥。到時候,在場的人都有危險。」
他表情不變,只是目光在每人臉上淡淡掃過,就仿佛撥開千瘡百孔的偽善皮囊,照見了內里不堪的靈魂。
打從方才起,謝轍便在打量着這個道人——或者,這位仙長。也許是修行之道相近,和對方甫一出現便控制住了局面的緣故,那看起來三四十歲的道人令他感到一絲親切與敬重,就好像看見了一個道行高深的長輩,內心自然而然湧現的認同。他來不及在這短暫的安靜里,將感受分享給同伴,寒觴先壓着嗓子開了口,聲音里滿滿都是諷刺:
「驅邪,殺妖?我看啊,要真有邪祟妖物,他們鐵定一個賽過一個,跑得比兔子都快。怕不是知道這家孤兒寡母沒人撐腰,發病的也只是個孩子,才敢這樣鬧事吧?」
道人的餘光似乎掃了他一眼。謝轍張了張嘴,卻聽那邊又有人說:
「什麼胡言亂語,這就是中邪,那裏邊的,就是唯一一個妖怪!每次有邪祟,都只會附一個人的身,從來不會有旁人一塊發瘋!」
「就是啊,仙長,您不太懂咱這兒的事吧?」另一個人放軟了語氣,但話里話外依然是不信任的意味,「這種中邪的事,在鎮子裏,每次只會有一個人撞上。連兩個人一塊瘋起來的事兒也沒有過,怎麼可能在場這麼多人,都會遇到危險呢?」
有人帶頭提出質疑,大家立刻又眾說紛紜,吵成了一片。饒是道人一副淡然出世的氣度,此時眉心也皺出了淡淡的紋路。他所說的話,自然不僅是為了嚇唬這群愚民,而是當下場面確實醞釀着兇險;但這般愚昧執拗的場面本身,也的確令他心中嘆息。
他提高了嗓門,確保喧譁不休的人們能聽清他的話語:「諸位稍安勿躁!這所謂邪祟,我興許是能做些什麼,亦不收取錢財。只是你們須讓出地方,不出一會兒,我便能讓那孩子恢復如常。但你們鎮上的異狀,沒有這樣容易解決。在此之前,大家各自回家,等待事態平息,就是最好的辦法。」
他的語氣裏帶着安撫人心的意味,可惜對鎮民們毫無作用。他們指點着,嘀咕着,吵鬧着,無一不固執地將裏邊的孩子稱作不幸的根源,無論語氣軟硬,皆在要求處死女孩,以換來莫須有的寧靜。看樣子,沒有人相信這位仙長的話,以他們的心智,只當他是在給大家打太極罷了。人群之中,只要有一兩人堅定愚昧的觀念,其他人便極易受到感染,何況是一群沒有文化,且毫無主見的傢伙。人性中的獸性在此時此刻得以最好地彰顯,甚至還有發展得更糟的餘地。謝轍三人不敢大意,攔在狹窄的院門前,道人也在走動遊說,唯恐院子裏的孩子受到刺激,或院外的人們失去控制。
在這樣的混亂中,有人悄無聲息地倒下。
一開始,所有人都困於混亂的局面,沒有發現異樣。緊接着是第二個人,發出了半聲短促的尖叫,隨即了無生息。接二連三,不斷有人倒在地上,仿佛一場急病擴散。很快,有人一腳踩在了橫陳的人體上,破口大罵一句,下意識低頭查看,隨即迸發出慘叫:
「死人了,殺人了!快跑啊,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