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掌,宗政恪後退幾步,轉身便拔足狂奔。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明明她已然虛弱到必須李懿攙着才能行走,此時卻能快步如飛。
但這藥府洞天地方太小,她再躲,也躲不到哪裏去。最後,她藏到最高大最粗壯的一棵果樹後面,蹲在地上,緊緊捂住自己的臉,淚如雨下。
原來竟是他!
原來前世,竟是李懿看見了被扔在流沙河裏等死的她,她才會被天一真人救回去,才有了後面那三年平靜安寧的時光。
她哭得不能自己,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會這麼脆弱。在十年前重生時,她已經告訴過自己,這一世,她哪怕流盡身體裏的最後一滴血,也絕不再落下一滴眼淚。可是遇見長壽兒,她就激動落了淚,今日她又變得如此軟弱。她不想這樣。
大勢至師兄曾經問她,阿恪,你習武那麼苦,怎麼不見你哭過?你是不是人前不哭,人後躲着悄悄地哭?你還這樣小,不會想你的爹娘嗎?
她沉默,沒有回答師兄——她的身體裏只有血,沒有淚。
她以為她所有的眼淚,在前世已經流盡了。但今天,她為什麼又會哭?如果李懿要來問她哭什麼,她都不知道怎麼答。
幸好,直到她情緒平定,將眼淚都擦乾,將微亂的衣裙都整理妥當,李懿也沒有出現。她從樹後慢慢走出來,看見李懿還在剛才那地方徘徊。見她露了面,他立時綻開燦爛笑容。
不管是與宿慧見面時的他,還是現在的他,都有一副七竅玲瓏的心肝。迎着他這般誠懇溫暖的眼神,宗政恪也不由自主地對他笑了一笑。
李懿的心頓時定下來,他飛快地跑到宗政恪身邊,假裝沒看見她紅腫的雙眼,殷勤地扶着她坐到泉眼旁邊,笑吟吟地說:「洞天有一樁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什麼時候做好的吃食,一旦放進來就不必擔心腐壞,永遠新鮮熱乎。我存了許多好吃東西,你先坐着,我這就去取來給你嘗嘗。」
宗政恪點點頭,李懿先好生安頓她坐下才跑走,眨眼間便笑嘻嘻地拎着兩個大大的紅木雕花食盒回來。他將食盒打開,在草地上擺了大大小小十幾個盤子碟子,又遞給宗政恪一雙竹筷。
宗政恪的手指才一沾到這筷子,李懿忽然又匆匆將筷子從她指間抽走,笑得頗為尷尬:「換一雙,換一雙。」宗政恪面無表情搖頭,只盯着他的手。她可瞧得真真兒,這雙筷子是金雷竹削制的。不久之前,他還送了她一支金雷竹髮簪。哼。
李懿只好重新將筷子塞進宗政恪手裏,陪着笑臉道:「阿恪,你別生氣。那時候,那時候,咱們不是不熟嘛?你說,你喜歡什麼材質什麼樣式的簪子,我都買來給你賠罪好不好?」
宗政恪取出一方絲帕,將竹筷細細地擦拭了一遍,這才抬眸看一眼李懿,慢悠悠地說:「現在,也不熟。」
李懿立刻手捂心門,臉上滿是哀淒之色,連嘆三聲才怏怏不樂地道:「真是無情無義的臭丫頭!人家剛剛才把命門交到你手裏,你居然還好意思說和人家不熟。人家的心都要碎了。」
他這般搞怪,俊美五官都快要擰成一團,逗得宗政恪哧一聲輕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痛哭一場,再這麼綻顏一笑,她心頭那些堵塞許久的塊壘,似乎有了些許的鬆動。
李懿見宗政恪笑了,心頭也高興,趕緊揭過這一節不提,指着一隻竹紋題詩甜白細瓷小碗說:「『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那棵橙樹,可是我專門為了這道大昭帝國的宮廷名菜種的。你先用這道駝蹄羹,我招幾個橙子來備着解膩。」
說着話,他衝着橙樹招招手,便有幾個圓滾滾的大橙子飛過來滾到宗政恪腳邊。他見宗政恪低下頭去瞧那些橙子,不知不覺間她微微瞪圓了眼睛,心裏得意極了。他又連連顯擺,次第招來了其餘幾種水果,盡數團團繞在宗政恪膝旁。
甜白細瓷亦是大昭帝國的名瓷,宗政恪放下金雷竹筷子,用同樣甜白細瓷的湯匙舀了如乳般汁濃的羹湯,細細地嘗了。果然是地道的大昭宮廷味道,以前蒙蕭琬琬款待,她吃過。
扭臉便見李懿笑容里明晃晃的得意洋洋,宗政恪忽然想逗逗他,舀着湯羹慢條斯理地品嘗了兩口,冷不丁地說:「剛才你說你是異人?」
李懿笑容不改,痛快點頭,將那碗湯捧